現在的他,和廢人無異。
隻是好在還有華采。
它作為劍中之靈,哪怕主人如今危在旦夕,但它控制這柄劍的能力還是有的。若不是它扯着時蘅,又給時蘅喂療傷的丹藥,單憑時蘅自己,根本沒辦法挪到這木桌下躲着,更不可能撐到現在。
而如今這外面的人,還不知是敵是友,時蘅也根本不敢昏迷。
他聽着外面傳來利劍與靈力碰撞間發出的聲音,心沉到了谷底。
時蘅确定,華采不是對手。
華采原本就沒有恢複,更何況它如今沒有時蘅的靈力安撫,尚且還要忍受着冰火兩重天的折磨,根本不能長久作戰。
時蘅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但他明白一件事情,不論這人是敵是友,他都要留下一些東西。
他此番兇多吉少,待喬虞年察覺不對,定會回來尋他。
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活着,總得給後來尋他的喬虞年留點東西。
這樣想着,可時蘅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能夠留下的消息的東西。
正巧此時時蘅聽見了外頭那人說話了:“小子,收了你這寶劍,不然你姑奶奶我可不救你了!”
聲音蒼老卻沉穩,這番交戰,她連氣息都不曾亂。
時蘅心中明白打不過,但至少這番話表明了來着不是敵人,隻是他如今無法動彈,隻能在心底傳音,将華采收了回來。
一邊的柳清萍劍靈劍乖乖退下,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酒葫蘆,意味不明地“啧”了兩聲,便大步走了過去。
這一瞧,卻讓她驚掉了下巴——這,這這這,這人慘成了這樣,居然真的還活着?!
鮮血淋漓,皮肉綻開,全身上下就是個血人了,就連眼睛都布滿了血絲!
雖然她是丹修,但她也隻是丹修啊!
這人這樣,哪怕是上好的丹藥也難以恢複至原本的樣子了,這還得額外再拿出多少天才地寶才能救活啊?
柳清萍算了算自己的老本,瞬間就有些後悔了,救他是不是有些虧了?可話都說出去了,現在跑,好像不是很厚道。
可瞧見他哪怕成了這副模樣,卻還睜着眼睛的固執模樣,又生出了幾分可惡的心軟。
“唉,老娘真是,真是……唉!”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手上卻不曾遲疑地取出腰間的酒葫蘆,十分、極其、超乎尋常地感到心痛,“我都用這個了,你可得争點氣,活着給我揍死隔壁山頭那個混蛋的徒弟啊。”
“醫者仁心,醫者仁心。”柳清萍心裡反複念叨着,隻有這樣她才能不去想救這人是不是虧了這件事。
要知道她酒葫蘆裡裝的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寒天甘泉酒,就算是快死了,但隻要留有一口氣,就可保住性命,别提這人隻是經脈的問題。
柳清萍掰開了時蘅的嘴巴,将酒葫蘆的口子對準了他的嘴。
“等——”小童才踩着荷葉趕來,就見自家師傅硬生生掰開了人家傷者的嘴,幹脆利落地直接就往裡頭灌甘泉,連忙伸手阻攔。
可惜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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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順着舌頭滑入口中,時蘅起初什麼都沒感受到,接着便察覺舌尖恢複了知覺,尚且不等他欣喜,一股突如其來的劇烈絞痛刺痛,便激地他兩眼一黑,生生被疼暈了過去。
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喚。
手中緊緊抓着的東西也随之落地。
柳清萍看着兩眼一閉,頭一歪,徹底昏迷不醒的人,有些尴尬地“啊”了一聲,趕緊收回了葫蘆。
她忘記了,這人因為經脈俱碎,過度持久的疼痛導緻他屏蔽了痛覺,如今天寒甘泉酒一入口,對他的脈絡進行療愈,痛覺自然也會恢複。
應當先施法幹擾痛覺,或是在喂甘泉酒之前,就将他打暈。
小童顯然已經習慣了,搖搖頭,又給時蘅喂了一顆安神的丹藥,可讓他不那麼快醒來。
柳清萍心中閃過一瞬的心虛,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一時失誤罷了,但她不還是救了人麼!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以最快的速度安慰好了自己,柳清萍便拎起時蘅,将他放在變大的酒葫蘆上,又撿起落在地上,再無反應的靈劍。
回想那劍揮劈砍的氣勢,搖頭歎息:“劍是好劍,可惜碎了。”
說完,她将劍負在身後,縱身一躍,跳上了葫蘆,小童早就收好了荷葉,坐得端正,甚至還道:“師傅啊,你早用寶葫蘆多好,這樣我們也不會撿這人,你也不會心疼用掉的甘泉酒了。”
柳清萍狠狠地敲了他的腦袋,怒道:“你胡說什麼!你師傅我醫者仁心,醫者仁心知道嗎!我怎麼可能心疼那一點點的甘泉酒?”
小童揉着腦袋,撇撇嘴,但也識相地不再拆穿師傅,嘴裡應和着:“是紅豆錯了,我師傅最為善良。”
“那是自然。”柳清萍控制着葫蘆向前飛去,“我可是天下第一的丹師!豈會心疼這點東西。”
兩人身後,時蘅落下的一枚略顯潦草稚嫩的草紮兔子逐漸被鮮血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