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蒼白的月牙向西方滑落,天際由濃重的黑漸變到微弱的藍。
監察隊休息室裡燈火通明,高處垂下一根五彩長線,末端離地面大約有六尺的距離,吊着一個拳頭大小的六角銅鈴。
銅鈴正下方對着一個圓形木質茶幾,茶幾桌面中間擺了一個小香爐,香爐裡豎立的一根線香已經快要燃到頭了,隻剩下一寸半的長度,頂上積了指腹長的一截灰。
茶幾周圍放了四張單人小沙發,沙發上的四個人手拉手圍成一圈,其中三個正襟危坐閉着眼睛,另外一個像是坐好後又被某種外力給驚動了,向後倒在靠背上,微歪着頭,右胳膊上挂着一隻雪白蓬松的小狗,也雙眼緊閉陷入沉睡。
室内落針可聞,隻有四人一狗輕淺安甯的呼吸聲。
窗外吹進來一陣微風,懸挂的銅鈴紋絲不動,線香頂端那一截灰積累到頭,終于支撐不住自身重量,悄無聲息地掉落到香爐裡,露出頂上一點灼熱的火星。
細細的一縷白煙向上方升起,姿态袅娜,安靜地飄散開來。
忽然,六角銅鈴抖動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破了甯靜,圍坐的衆人卻毫無反應,仍舊沉睡着。
銅鈴有規律地自發抖動起來,像某種危險信号。
叮鈴……叮鈴……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叮叮叮叮叮……
銅鈴的抖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劇烈,幾乎要掙脫五彩繩的禁锢,連續不斷的鈴聲像一張經緯密織的網籠罩住這方小天地。
下面香爐裡隻剩不到一寸的線香仿佛也受到鈴聲的擾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燃燒,頂上又積累出短短的一截灰。
香灰即将再一次掉落的時候,其中三個人猛地睜開眼,重重呼出緊提到胸腔的一口氣,完全清醒過來。
休采夢立即起身去查看連骁的情況,拿鈴铛叫醒他。
白黎也和他們一起醒了過來,維持着之前的動作,四條腿牢牢扒住江寒陵的胳膊,對陰桃花偷走自己身體的滿肚子怒火還沒熄滅,“汪”地一聲罵出口。
但凡跟前有一隻能聽懂的狗,肯定當場震驚于這隻幼崽的用詞之豐富和怒氣之旺盛,簡直能連罵三個小時不帶重樣的,堪稱狗界第一rapper。
薩摩耶幼崽,恐怖如斯。
然而在座諸位并不能聽懂狗語。
江寒陵坐直身體,抱起嗷汪亂叫的小狗崽子,摸摸腦袋。
【這麼激動,吓壞了?】
白黎又叫了兩聲,感覺嗓子有點幹,終于閉嘴,垂下尾巴,低頭趴在江寒陵胳膊上,攤成一張狗餅。
不是吓壞了,是氣壞了,氣得連害怕都顧不上了。
章瑜熱情鼓掌:“好!小白說得對。”
白黎也覺得自己說得很對,那個陰桃花就應該被抓起來送到養小鬼的手裡去打黑工,白天推磨,晚上鑽進下水道去幫人疏通水管,最好變成一隻醜老鼠,醜得沒有一隻老鼠肯和他做朋友。
變成那樣是他該得的,誰叫他喜歡偷别人身體了?
章瑜見小白對自己的熱情鼓掌沒反應,伸手撥弄它的耳朵尖:“為什麼不理我?”
白黎覺得有點癢,彈了彈耳朵,繼續攤狗餅,發愁怎麼才能把身體搶回來。
休采夢确認了連骁沒什麼大問題,收起引魂鈴:“小崽子個頭不大本事不小,居然能跟上,還敢咬人,長大了不得了。”
連骁一如既往地對小孩子寬容,靠在沙發上笑:“小白隻是擔心主人吧?”
“擔心主人?”章瑜用食指在白黎腦袋上一戳,不滿道,“我才是主人吧?而且小白一開始明明離我最近,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去找隊長?嗯?難道是個小狗腿子?小小年紀就知道讨好厲害的了,不學好。”
白黎:……就不學好了,有本事把我送到狗德學院去。
比起章瑜那一通酸裡酸氣的半開玩笑半抱怨,江寒陵的心情卻是另一番天地。
【它專門來找我,它心裡有我。】
白黎:……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隻是單純習慣了呢?
他已經在這裡呆了十來天了,每天都要不定時關注一下江寒陵的想法,以便能夠繼續苟住,之前跳上沙發的時候根本就是習慣成自然,要說心裡有誰的話,那也隻有自己被偷走的身體。
蓬松的狗毛淹沒了章瑜的一節手指,看起來像在小狗腦袋上戳出個洞。
章瑜拿走手指,看着凹陷下去的毛發,樂了:“嘿嘿,開腦洞!”
休采夢搖搖頭:“太危險了,必須得罰它,要不是它,連骁說不定還不用受傷。”
章瑜轉過身去看連骁,驚訝道:“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