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天光漸明,風長雪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昨日跳崖時天光晦暗不清,隻覺得山底樹貌詭異,怪石嶙峋。
今日借着明朗的日光再看,沒有靈氣加持雕琢,山底的山水反而顯露出生命最原本的張狂恣肆。
樹木筆直争天,山勢峭如斧劈,半點不沾“雅緻”二字,就連溪水都響得格外響亮大聲一些。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略微有些煩躁。
她與妄時本就正邪不兩立,早年間天外天和東迦山也不大合得來。
妄時跟着她跳下山來,原本就沒什麼道理。
但跳都跳了,又何必先走?
若是要先走,為何不昨日她陷入心境時就走?
自己沒有定性,一貫善刀劍招數,學不好符文陣法這些軟綿綿的東西。
念一那老和尚,符陣之術,早在三百年前便已入臻境。
一時半會兒,自己恐怕是很難找尋到破綻。
風長雪這麼想着,不自覺地朝水流的方向走去。沒有除塵咒,汗和灰塵粘在身上,不察覺還好,一察覺隻覺得渾身黏膩難受。
繞過幾塊巨石,視線豁然開朗。
一道瀑布從高處沿山壁挂下,濺起巨大水花,潺流而下沿山勢依次在低處彙聚好幾個深潭。
風長雪将披風挂在樹上,泅入水中,在水面上劃出一道紋路,輕盈得像一隻山野精怪。
水光潋滟之下,她皮膚白得幾乎沒有血色,便顯得手臂上蜿蜒的青絡更是駭人,從肩膀蔓延到小臂,最後被一道淺金色梵文,截斷在腕間。
還好,在禁陣之中,這道祝由術似乎也停滞下來,這兩日并沒有惡化的趨勢。
可惜不知道那隻夢貘逃去了哪裡。
不過夢貘以人的夢境為食,除非它把自己餓死,否則往人多的地方去尋,總能找到點蛛絲馬迹的。
就算找不到,還有那根佛骨。
在這一刻,風長雪忽然微妙地共情了凡人為何熱衷于養雞種地。
——有餘糧總不至于餓死,同妄時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讓人心安。
風長雪閉了閉眼睛,索性将發钗一扔,深深泅進了水裡,過了好久才微紅着臉,喘着氣浮上來。
林間微風,天光大亮。
風長雪上岸,草草将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重新穿上,破洞太多,讓她找了好一會兒才袖口對上袖口,衣領對上衣領。
就在她準備伸手去取挂在樹枝上的袈裟時,忽然一頓。
透過重疊樹障,處傳來窸窣摩擦的聲響。
走獸?
這裡的寒潭有好幾個,草木又茂盛,若是一般走獸也罷了,但這陣法是在古怪。
風長雪下意識去摸銀鍊,摸了個空,眉心微蹙。
手中無兵器,體内無靈力。
原本要取袈裟的手中途換勢,改抓為揚,随手取了岸邊一縷水草,點足一躍,在這個袈裟一起一落的瞬間,直取門面而去。
于是,迎面撞上了,剛剛洗沐完畢的妄時。
妄時:……
風長雪:……
風長雪發絲還滴着水,順着脖頸粘在耳後,看着同樣帶着水汽的妄時,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