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顯得古怪又和諧。
和諧是因為所有人都在,古怪也是因為所有人都在。
病房裡一片安靜,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張子龍看了看路衡星和季晚櫻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坐在病床邊的江淮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他平滑的沒有一絲褶皺的腦子又想不明白為什麼不對勁。
于是他偷偷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謝昱珩,退後一步戳了一下身邊萬少陽的腰,湊在他耳邊用幾不可聞的氣聲問。
“他們這是怎麼了?”
萬少陽收回圍在幾人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偏頭滿含深意地一笑,也用氣聲回答。
“你猜。”
張子龍翻了個白眼,小聲說。
“不說算了。”
萬少陽擡手搭在他肩上,慢慢悠悠地悄聲說。
“這事兒跟咱們沒什麼關系。”
“以後你就知道了。”
站在一旁一直沒動的謝昱珩橫了他們一眼。
萬少陽笑眯眯地舉了舉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不再開口。張子龍躲在他身後,也緊閉着嘴笑了笑。
謝昱珩懶得理這兩個活寶,靠在牆邊,視線靜靜落在路衡星臉上。
她怔怔地看着季晚櫻拉着自己的那隻手,上揚的貓兒眼微垂,瞳仁漆黑,眼底似有晶瑩閃過。
季晚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放開了手。沒等路衡星後退,又牽着人走到江淮然身邊,将她按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坐好。”
随後俯身從床頭櫃上的白色塑料袋裡翻找。
路衡星這會兒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呆滞,聽到這話乖乖坐好。視線随着季晚櫻翻找的手定在床頭櫃上,轉眼就看到了一個眼熟的牛皮紙袋。
她仔仔細細盯了半天,也沒想起來為什麼眼熟。
還是一旁的張子龍看不下去了,從萬少陽身後探出頭,說:“那是被你遺忘在醫院大廳前台的甜點外賣,謝哥給你帶上來的。”
路衡星一愣,看向謝昱珩。
謝昱珩摸了摸鼻子,微微偏頭沒有看她,低聲說。
“是前台的醫護人員讓我帶上來的。”
由于她們這群人老是往醫院跑,搞得前台和這層樓的醫護人員都認識她們了,閑下來的時候也會跟她們聊聊天,投喂些零食什麼的。偶爾看到誰沒出現還會問一嘴。像這樣讓她們互相拿外賣自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謝謝。”
路衡星收回視線,輕聲道謝。
病房裡又安靜下來。
微涼的風從沒關緊的窗戶吹進房間,吹散了些許室内有些凝滞的氣氛。
張子龍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急得抓耳撓腮,揪着萬少陽的衣袖說。
“她…他…她們…”
萬少陽一把捂住他的嘴,怕他又說出什麼驚人的話。回身對病房裡的人笑了笑。
“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着就用手臂箍住張子龍的脖子,把他薅出了病房。張子龍拼命掙紮,但無濟于事。
路衡星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最初被籃球砸暈,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一個人拽着另一個人,說完含糊的台詞就走了。仿佛兩個走完既定路線就消失的NPC。
NPC嗎?确實挺貼切的。
路衡星垂眼,沒什麼表情地彎了彎唇角。随即回憶起更多的事情。但回憶着回憶着,她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正要順着這絲不對勁回想下去,卻感受到自己的下巴突然被擡了起來,有沾着藥膏的冰涼指腹貼上脖頸。路衡星下意識躲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思緒也随之被打斷。
季晚櫻伸手又将她的下巴擡起,另一隻手的指尖沾着藥膏往她脖子上抹。
“别動。”
雖然語氣不容拒絕,但行為倒是謹慎輕柔。
刺痛感随着清涼的藥膏和溫熱的指腹從皮膚神經末梢傳進大腦,路衡星擡眼就看到湊得極近的季晚櫻的臉和那雙專注的琥珀色眼睛。
那雙眼裡什麼别的情緒都沒有,隻是看着她的脖子,眉尖微蹙,視線認真。溫熱的指腹一下一下抹在她的脖頸上。
路衡星從來沒有見過季晚櫻這麼嚴肅的模樣。她忽然有些坐立難安,整個人都身體都僵硬了起來。鴉羽般的睫毛不住地輕顫,眼睛也偏到一旁。
但即便非常想逃開,她還是端坐在椅子上,手指緊緊抓着椅子的把手,努力不讓自己移動半分。
季晚櫻見她十分緊張的樣子,忽然笑了,臉頰上浮現兩個小小的梨渦。
“把人往牆上掄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緊張?”
路衡星飛快瞟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有些赧然:“…我…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季晚櫻的梨渦更深了一些。
“沒想那麼多?”
她的指腹停在路衡星的頸側,語氣平靜。
“你是真的想讓他死,對嗎?”
路衡星指尖更緊地攥着座椅把手:“我…”
她我了半天沒我出來,因為感覺怎麼說話都不對。
季晚櫻将最後一點藥膏抹好,擰上藥罐,站直身體從床頭櫃的紙盒裡抽了一張衛生紙,低眉開始擦手。
擦完手後她看着還呆坐在椅子上仰着頭的路衡星,歎了口氣。
“阿星,我不要你為了我不顧自己安危,強行做一些會讓自己受傷的事情。你明白嗎?”
路衡星:“可是…”
“沒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