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眼看她,試探問道:“祖師歸來,可要留在無情道宗?”
白泠溪眼映燭光,似是含滿希冀。深深望過去,底下卻又是鋒芒畢露的冰冷桀骜,無不彰顯着她已在高山之巅的風華。
她側顔淩冽,“不必,這件事不要和其他人說。我現在實力不過以往一成,前程漫漫着呢。若真修無情道,就算不在無情道宗,我也能再次飛升。”
掌門如仰望驕陽,被她的氣焰刺得不敢直視。
他把早早備好的一卷舊書奉上,“這裡面記載的是祖師往事,祖師下世找回了記憶,若還有些忘了的,可以一翻。”
她點頭收下,又說了幾句,最後看了眼神像,跨出了殿門。
出來後不見遊光的身影,她不過心上一念,轉而鴻毛般飛去。獨自念叨着,“大概是已經走了吧。”
不過說起遊光來,倒還真和她有些許緣分。
白泠溪想,如果日後有機會,她或許還可以試着點撥他些許。
牆角處,遊光朝她蠢蠢欲動的腳步再次停下,見她要從他那經過,忙慌地跑到更偏僻的角落躲了起來。
見她走了,良久後他才遮了自己這雙眼睛底下的狂狷熾熱。
那娉婷清影,總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遊光深呼吸幾次,綿綢的目光逐漸才變得清明。
真是亂套了……
回了青丹宗後,春夜凄寒,屋内挑燈如晝。白泠溪拿了掌門給的書卷來看。
這裡面有幾篇是她自己寫的,類似于日記,不過少得可憐。大多是以旁人的角度斷斷續續記錄的她飛升前的事兒。
她口中叼着筆,囫囵吞棗的看了個大遍,眼睛精準地從密密麻麻的行行字中捕捉到了有關水樾的字眼。
上面寫着自從水樾與無情道宗掌門楚長蘊相識,就自請留在她身邊當她的情劫。互相利用,互相借彼此證道。
二人相伴整整六十年,瞞天道之眼,他真的成了她的情劫,也成了一個被無情道飛升者注定殺死的可憐人。
白泠溪情不自禁站起身來,面色晦暗,從櫥櫃中找出壓箱底的幾張紙來。
紙上畫着的,是神似蕭斂之的幾張面龐。
把紙張重合起來,投在燭光下,蕭斂之的眉眼就徹底呈現出來。
不過此時已經不同往日,再看時,心境居然已經從迷茫無措轉變成平靜從容。耳邊仿佛還有那一夜的秋雨,淅淅瀝瀝噪雜着。
她勞神地揉了揉眉心,把紙擱在桌面上,指尖輕輕撫摸過他的眉眼。頗有神傷,似是自嘲,又似是在對紙上的人說話。
“水樾,你我原來一直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管是堕仙,還是宿命。逆假天道,重回仙界,都是我們的逃不掉的結局。”
她把眼睛閉上,又睜開,紅血絲遍布眼眶,憔悴,又明亮得如同鏡面般。
如果說,堕仙有真正的宿命,真正的天道垂眼看得見她。
那麼,這場假天道之手殺堕仙的局,就必是讓她和蕭斂之來解決了。
白泠溪重新拾起記載着她的書卷,她以前甚是喜歡到處遊玩曆練,所遇奇遇不少,因此也藏匿了諸多法寶在窮鄉僻壤或野秘山野間。
不過時間已經久遠,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或許在這僅留的幾篇日記上會有記載。
現下最重要的是用前世的精煉法子修煉,第一步,就是找到高等的法器,這樣才等同于如虎添翼。
“謎海宮,藏太凄子劍,紅霜。”
翌日青天白日下,伏奇正在院裡曬着太陽,剛要打個盹兒,就見白泠溪站在他身前,瞪大的眼睛裡全是堅韌。
他覺得好笑,“幹嘛呀?什麼眼神?不知道的以為你遇見不平,要拔刀相助了。”
白泠溪摸了下自己的臉,怔愣了下,她撇開頭自言自語,小聲嘟囔道:“這麼明顯嗎?”
她幹咳了咳,小臉嚴肅,“師父,我今日是很鄭重地來告訴你。我要閉關一段時間,然後出去曆練。”
伏奇輕嗤一聲,“你想去就去呗,隻要能留一條命回來,殘了折了,都不是要緊的事兒。”
她又耍了幾句油嘴滑舌的話,就安心回去閉關修煉了。
伏奇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他們相伴十餘年,他何嘗沒有看出她自從在無情道神殿暈倒後就變化了。
他舔了舔唇,起身觀魚,空落落道:“機遇已顯,大概是緣歸了吧……”
轉眼到了暮春花落的季節了,白泠溪出關後日日勤懇修煉,已經到了金丹後期,不日就将修到元嬰了。
這其中的進步,隻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麼的不可思議。
這天她在從練武場回來的途中碰到一個急匆匆的弟子,說是獸場關押着的靈獸突然跑了出來,現在正在不遠處的桃花坊撒潑呢。
白泠溪提着劍,對那弟子說道:“那快走吧。”
他看着她有些猶豫,“師姐,我們起初好幾個人都拉不住它呢,我得再去找幾個人來。聽說蕭師兄在學室習課,我這就把他喚來。”
她劍身輕輕一攔住他,眸光流轉,“不必,我一人足矣。”
……
“快拉住它啊!”
“師姐,它太大了,我們根本拉不動啊!”
幾個弟子咬緊牙關,汗珠順着臉頰流下來滑到衣襟上沾濕了衣裳。
幾棵蒼天桃花樹下,一頭藍毛巨獅正仰天狂吼,掙脫開束縛的繩子,奔向栅欄外。
“不能讓它出去!”
被稱作師姐的女弟子搶過師弟們手上的蛟筋繩,疾跑幾步縱身一躍,跨坐在獅子背上,用繩子去纏住它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