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斂之有四處情有獨鐘的練劍場地,以春夏秋冬之季來分,分别是東邊桃林,西邊竹陰,南邊星桂,北邊梅群。
細雨綿綿,他本可以用周身靈氣撐起靈障,雨水不近身,今日卻破天荒撐了一柄白色紅梅蔓延傘延的油紙傘。
任由雨水嘀嘀嗒嗒,傘面不斷傳來厚重敦實的聲音。鼻尖桂香漸濃,蕭斂之輕踏雨中,忽見不遠處的半空中一點銀光正獨鬥着一支桂花。
居然還有人在此練劍?他略有欣喜。在找尋練劍場地上,蕭斂之有種和這人志同道合的感覺。
青丹宗素來鼓勵弟子互相交流學習,劍術一道上更是少不了切磋。
與其和一支桂花自弈,不如雙人對打來得更實在。
蕭斂之有了點興趣,蓦地從袖中飛出一柄長劍來。
“去。”青年唇瓣輕啟,目光透過層層幽香桂林好似看到了一抹神秘身影。
桂花深處中,白泠溪操控着劍正與桂花來回獨樂,這會兒見從外面沖出一柄劍來想搶她的桂花。
白泠溪倏爾興緻大起,内心中蟄伏的修煉欲望再次燃燒。
難得唇角微微揚起,她雙眸鎖定那兩柄飛劍中的被繞挑的桂花枝。細白指尖豎起劍指翻轉,靈光閃爍形成精妙的小陣,白泠溪腳尖輕點地面,白衣袂揚,纖細的身影飛到一棵桂花樹上。
她的劍此時暫時占了上風,奪得桂花。白泠溪深感來人實力高強,劍法精妙。不禁狐疑是哪位師兄或師姐在此。
青丹宗仙氣充沛,靈草靈樹與外界不同,個個生得靈性,長得高大。她飛到最高的桂花樹上,遠眺桂花林外往下看去,隻見毫毛尖細潤雨中有一圓潤的白色傘面,上面梅紅點點,盡顯素雅風韻。
可惜隻見得傘面素白,傘下的人被遮擋住,面容未露出一分。
幾塊淺藍的衣角在風中淩亂尤為突出,在這金黃中看起冷淩淩的。
白泠溪正這麼想着,那傘面竟向上移開,一雙狹長上挑帶有幾分煙雨朦胧遮擋的眼眸和她對上。
猛得心尖一顫,來人居然是蕭斂之。
蕭斂之握着傘柄的手不自覺緊了緊,白衣少女煙雨之中高立于輕枝上,單手握劍負在身側,俯瞰着他。眸光冷徹,似桀骜不可一世,又似天仙降臨,潔白出塵。
這張近來熟悉的臉龐,蕭斂之甚至隔得這樣遠也知道是她。是心底想要的浮現眼前,還是刻畫深切入微了?
一高一低,心各有念。
蕭斂之不僅不棄傘,反而執傘飛到白泠溪的對面。藍衣舞綻,白泠溪看到他如藍白漸變喇叭花兒一樣就這麼越到近前。
桂枝輕顫,攜來一絲冷意。蕭斂之展齒一笑,眉梢仿佛都透露出淺淡柔和的笑意。
“原來是白師妹,在這雨天桂花下練劍,看來白師妹也是個性情中人。”
白泠溪還是第一次見他笑,恍若春風拂面,真切,沁脾。乍一看都讓人以為他是個随和溫柔的人了。可是以往見過的幾面,她看到的都是他克己複禮的嚴肅模樣。
看來這位蕭師兄不全是外界傳言的模樣。
她沉吟片刻,倒是對這個形容感到新奇。明眸皓齒莞爾道:“呵,性情中人,其他人都說我是呆子。”
他說得雲裡霧裡,壓低聲線,“有緣之人,自會牽引。瞧得也就更加清晰。”
白泠溪懶得探究其中深意,停頓一刻就散在心上。
她是個對修行極為嚴格的,既然都碰見了,對手也不差,不如練上一練。
白泠溪一展手中劍,銀光劈下。她眉眼略斂,颔首隻見濃密的烏發,下接是撲閃如蝶翅的睫毛和小巧瓊鼻。
“蕭師兄,請賜教。”
雙劍相觸,發出清脆冷徹音,如泠泉叮咚,風過铛響。過肩擦袖間蕭斂之身上的淡淡茶香飄進白泠溪鼻中。
桂花雨下少女驚鴻一瞥,瞬息間一道劍光斬下縷青絲。握在手中似煙霧輕柔撓人心弦又轉而被風飄逝,仿佛在提醒他這莫名萌生的情愫不可留。
發絲垂落在視線中不見。
蕭斂之收回心神,抵住和少女性格反差極大的狠厲招式。
二人眉目間直隔薄薄的劍刃,鼻息都清淺無聲交纏。
蕭斂之透過白泠溪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面龐,蓦地心上一緊。慌慌重新專心投在劍上。
離得這樣近,白泠溪才突然發現蕭斂之長得挺白的。肌膚細膩,濃顔薄唇,墨鬓刀颚。渾身上下散發的劍意張斂有度,無不昭示着這位劍修的淩厲作派。
舉傘撐在半空比劍,蕭斂之估計如果動作再猛點傘就要被撕裂了。
白泠溪明顯也發現了這一點,二人心有靈犀同時收劍作罷。
雙雙飛落于地,蕭斂之身長玉立站在風中。若忽視他的淩厲劍意和傲嚴風度,隻看身姿,撐傘的模樣倒像是個白面書生。他的身側滴答聲不斷。而白泠溪雨水不近身,二人的白藍衣袖袍角時不時因風刮起相觸,站在一起倒是一動一靜。
見她的視線落在自己傘上,蕭斂之走近了點,“這傘,好看麼?”
白泠溪一愣,對蕭斂之的話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在她的審美看來,的确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