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補課嗎?」
「我讓那人走了,高考剛結束,誰不出去玩享受假期,反正我爸不在家,就這樣瞞着說補過了,誰都不知……」
她躺下時,寬松的上衣微微掀起一角,漏出半節白皙的腰腹肌膚,曲線隐隐綽綽。
李牧遷看過來時,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下一秒,便很快移開。
和朋友約好了時間地點,等了一會,沒聽見開門的動靜,她起疑,瞥眼看去,發現李牧遷往屋内走,背身對着她,定在餐桌前。
宋思聽有些無語,坐起身,問他:“你怎麼還不走?”
“我答應了宋叔,要給你上課。”李牧遷摘下自己肩上的雙肩包,淡聲回道。
“我都說了,會和我爸說過咱們已經補過課了的,放心我嘴很嚴的,咱倆誰都不說,統一口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被發現……”
宋思聽的話還沒說完,就蓦然被一聲厲喝打斷:“宋思聽!”
是她爹的聲音。
順着聲音來源方向一看,宋思聽眼睜睜地看着李牧遷從兜裡掏出一部手機,擺在桌上。
站起身走過去,宋思聽刻意與他拉開點距離,去看桌子上正在顯示通話中的手機。
一看通話時間,大概是在李牧遷進門前。
……好樣的。
宋思聽無奈應聲回道:“我在,宋老闆什麼指示?”
“我可警告你啊,給我好好上課,聽你這個哥哥的話,憋給我擱那嘚嘚嗖嗖的知道沒?”
聽着她爹的訓話,宋思聽無聲地往李牧遷的方向看了一眼,兩人在一瞬間對視一秒。
旋即,他移開目光,垂眼拉開背包拉鍊,從裡面掏出課本、練習冊、還有草稿紙和鉛筆,一一擺在桌面上理好。
宋拜山那邊還有事要忙,最後提醒了宋思聽一次要好好學習後,匆匆挂斷了電話。
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氣,宋思聽咬着牙給自己朋友發消息:「不好意思,你們去吧,我爹打電話來監督,我今天下午就不出門了……」
朋友表示理解,并為她默哀。
“我聽宋叔說了,你的數學……有點薄弱,”李牧遷翻開手邊的一張試卷,“我也問宋叔要了你的卷子看,基礎部分沒有把握太好。”
“文科數學比較簡單,一百二十的分都是基礎題,我們這個暑假把基礎紮牢,開學的時候你提分會很容易。”
“課程規劃我打算是按照課本來,所以今天,我們先講集合。”他說。
宋思聽沒應聲,她的目光落在李牧遷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沒有任何要動的意思。
李牧遷抽出自己身前的椅子坐下,他打開課本,見宋思聽久久沒有動作,他沉靜擡眼,同她對上視線:“宋同學有什麼想法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上課了。”
“沒有。”宋思聽坐下,原本和他保持了點距。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換了座,在他身邊坐下。
她蓦然笑笑,彎了彎眉眼傾身看她:“哦不對,有,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哥哥。”
察覺到她湊近了氣息,李牧遷不動神色地微微向後擡頸,他語氣淡淡地嗯了一聲:“你說。”
“哥哥,你有女朋友嗎?”宋思聽突如其來提出這個話題,她眸光涼了涼,接着又跟了一句,“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追你嗎?”
手上的筆尖微微一顫,李牧遷凝眉看她。
她眼中沒有什麼神色,更沒什麼笑意。是告白的話,被她說出口,更像是挑釁,還有一些不懷好意。
李牧遷心中暗松了一口氣,略微停頓了一下,他說:“宋同學,你的問題,和上課沒有關系。”
“但和你有關系啊,”宋思聽皮笑肉不笑的,“所以呢?有嗎?”
李牧遷冷了聲音,開口:“我是來給你上課的,希望你能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
宋思聽指尖撐着桌子站起身,她單腿半跪在椅面上,将兩人距離拉得更近些,她笑着說:“可我隻想關注你,你呢,如果我一直糾纏你,你會被我氣走嗎……”
李牧遷看着她,眸光很涼。
他沒有回答,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視着。
時間分秒過去,室内隻剩電風扇扇葉的嗡嗡聲。
“算了……”宋思聽覺得挺沒意思的。
剛開了個口,蓦然,她感覺到鼻尖一涼。
似乎有什麼輕輕柔柔的物體從頭頂飄落,落在她面上。
她擡眼,看向天花闆,此時此刻,那裡正飄着雪。
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宋思聽視線轉回李牧遷,她笑笑,換掉了剛才的話題:“下雪了。”
“宋同學,現在是七月,還有,屋内不會下雪。”李牧遷擰眉看她。
宋思聽搖搖頭,指着頭頂:“你看,就是下雪了。”
說着,她順着手指指尖的方向看去。
頭頂卻不知何時換成了黑夜。
一片漆黑,隻有着稀疏星子的夜空中落下點點白色。
宋思聽視線再次回正,眼前,沒有李牧遷,沒有桌子,沒有課本和試卷,甚至耳邊的風扇嗡嗡聲都在此時此刻變成了北風的呼嘯。
面前,是蒼涼破敗,被白雪覆蓋着的廠房。
年久失修,廠房大院裡布滿枯草葉,還有着些許深紅色的鐵鏽碎屑,此時此刻,都被雪蓋着。
感覺到四肢百骸都像是浸入了冰水裡,骨縫裡滲出針紮般的疼痛。宋思聽視線頓在自己前方一點,顫抖着呼吸。
有些不願意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那裡,紅色的血液在茫茫雪地上交融,蜿蜒,漫出一大片猩紅的血泊。
血泊之上,黑夜裡,在白雪與鐵鏽之間,一具屍體安靜地躺在那裡,無聲無息。
-
晚上九點,附中晚自習結束。
聽見下課鈴聲,李牧遷停筆,将手邊還沒批完的一疊試卷理好,宣布放學。
先回辦公室收拾了要帶回去的資料,圍着圍巾,李牧遷站在桌前,目光在窗外紛揚的雪花上停了一眼。
東北的夜生活結束得早,冬天尤甚。
大冷天的,沒多少人願意出門受凍。這個時間點,除開學生和接送學生的家長,大街上已經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
李牧遷撐着傘,沿着街邊人行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附中離濱湖苑不遠,站在小區門口,他停下腳步,傘邊微微擡起,擡頭看向自己家的那扇窗戶。
窗玻璃堵在上下兩層的燈光裡,内裡一片漆黑。
眸光頓了頓,他面上沒什麼情緒。
進小區,默默收了傘,李牧遷上樓。
掏出鑰匙開門,他靜靜地在門口立了兩秒,沒開燈的黑夜中,室内也是安靜地過分。
“呵。”蓦然,李牧遷淡哂。
隐去眸中的點點情緒,他換下外套進屋,向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在開門的前一秒,李牧遷思考一瞬,還是腳尖轉向。
推開自己對面的房門。
窗簾沒拉,外面的月光和燈光照進屋内,朦朦光線中,他的目光頓在床邊。
家居鞋踩在地面,軟底的聲音被地闆吞沒。
李牧遷站在床前,蹲下身。
他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宋思聽熟睡的側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