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他也沒用,江蒙問:“你爹呢?”
屍體躺了一地,形勢萬分危急,刀光又劍影,眼前這個女人在問:“你爹呢?”
在祖墳裡死着呢!你問這個幹嘛?!
今早上右眼皮狂跳,裴預就知道沒好事。韓一成那老匹夫仗着自己是左相,素來要壓他一頭,近來又百般阻撓他和陛下遠征高句麗,他氣不過,就雇了刺客想除掉那老家夥。卻沒想到走漏了消息,對方先下手為強了!
但裴預不能抓狂,保持冷靜不說話。早上進到眼裡的那粒沙子還在磨砺黏膜,刺激的他嘩嘩流淚。他胡亂擦了把,在短暫的清晰起來的視野中,看見面前這個女人。
很年輕,一副鄉下人打扮,皮膚粗糙,不白皙,看來是慣被風吹雨打,也不懂得好好保養。五官卻意外生的很好,鼻梁高挺,一雙濃眉下便是黝黑的眸子,細細的内雙,顯出些天真執拗的憨态。
她回身一腳踹倒舉刀砍過來的刺客,腿擡起時,裴預分明聽見了風聲,像一記重拳,極速而強力地點到刺客胸口。對方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倒退幾步倒了下去。
“喂,太子!你爹到底在哪?”她說。
裴預差點跪了。
他裴家四世三公,他年紀輕輕便權傾朝野,他承認他是個專橫的權臣不假……可天地良心,他卻從來沒想過謀反啊!
而且為什麼是太子?誰家謀反從太子做起?
局勢就變得有些可笑,他的護衛和刺客打作一團,他卻被一個來路不明滿嘴瘋話的女人抓在手裡,最後他們同歸于盡,他和那年輕女人面面相觑。
“你到底誰啊?!”裴預問。
江蒙便說出來意。說到村裡的慘狀,那雙黝黑的眸子幾乎要滴下淚來。裴預嘴裡“嗯嗯”地應着,心思卻不在上面,隻想着如何脫險,再把眼前這刁民抓起來。
“你若不說你爹在哪兒,我留你也沒用。”江蒙揪起裴預衣領,彎刀再次抵上他脖子,“老秀才說,父不教子之過,你爹該死,你也不冤,黃泉路上,别罵我。”
這都什麼秀才讀的什麼書啊!裴預眼瞅着那刀要割開喉嚨,嘴裡忙叫:“女俠且慢!我能救人!”
“你又不是皇帝,你怎麼救人?!”
江蒙情緒激動,刀拿的不穩,裴預脖子一涼,一陣尖銳的疼痛。
“孤是太子啊!”他脫口而出,“孤能給你們免掉賦稅!”
主要是沒死過,緊張,以至于當下大腦一片空白,口出狂言。眼下卻顧不了許多,裴預再接再厲,吹得天花亂墜,不過一個鄉巴佬,他還唬不住她?
“行,那你跟我一塊兒回去。”片刻後,江蒙說。
“嗯?”裴預一愣,“去哪兒?”
“回村。”江蒙道,“你不是說皇帝老大你老二,那些狗官都得聽你的嗎?你去親自跟他們說,叫他們放人,再免了稅。”
“不必這般麻煩,”裴預微笑,“我寫封親筆信,你帶回去給他們即可。”
江蒙說,那怎麼行,他們不認怎麼辦?裴預說,他們不敢不認。江蒙說,我不信,還是你當面說比較靠譜。裴預說,大膽!你知不知道太子不能随意離開京城,你這樣可就算是綁架太子,不怕被問罪嗎?
江蒙悶頭想了一會兒,搖頭說不怕啊,你爹我都敢殺。
裴預哽住。
江蒙又說,路上我會寸步不離看着你,你要是敢亂說話……她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刁民、刁民,裴預氣的七竅生煙,偏就拿她沒辦法。江蒙又說,從京城,回村,三千多裡路,你知道最重要的是啥嗎?
裴預不想搭理她。她就自顧自說道:盤纏呀!
兩人身上加起來湊不出一個銅闆。
“咳,我今日出門沒有帶錢。”事實上,他帶了,就在不遠處躺着的小厮身上,“不如我們回府……宮中去取?”
裴預緩緩眨了一下眼睛,他眼眸生的很美,緩慢眨動時,就顯得深情又誠懇,他聲音充滿誘惑:“一萬兩、十萬兩,你想要多少銀子都行,你來京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很累吧?回去我們可以乘大馬車,舒舒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