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兆這趟千裡奔襲,卷走了皇城無數金銀。元娑羅、元徽、元誨、太子,都死了,元寶炬則被打斷了雙腿,這是元明月知道的,更别提其他元明月不知道的。
爾朱兆回晉陽,爾朱世隆繼續留守京師。大隊人馬剛出洛陽不久,爾朱兆便碰上了來投奔的斛斯椿。
斛斯椿曾是爾朱榮的部将,那阿谀奉承、見風使舵的深厚功力較爾朱世隆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對于斛斯椿,元明月并不了解,她所知道的隻有他那個姓元的義女。
一年多過去,明月猶記得她的名字,元蒺藜,一個騙了她的小姊妹。
明月雖然不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但明月對她并沒有滿肚子的怨恨,隻是不大喜歡她。最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元蒺藜竟來主動見她。
一年過去,元蒺藜的眉眼看着又成熟了些,甚至又和明月像了幾分。她和可玉年紀相仿,卻不似可玉那樣單純,眼珠子一轉,心思也不寫在臉上。元蒺藜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她大大方方地喚了明月一聲:“姐姐!”
可玉則看呆了,她從沒見過和娘子這樣相像的姑娘,好像是娘子的孿生姐妹一樣。隻不過元蒺藜稚氣未脫,神态古靈精怪,和元明月俨然不同。
明月淡淡地笑了笑:“蒺藜,好久不見。”
元蒺藜朝明月走近幾步,說道:“早就讓姐姐去晉陽,當初姐姐不去,現在不還是要去?”
明月不解地看着她,問道:“你為什麼這樣執着讓我去晉陽?你和爾朱菩提……”
“爾朱菩提都死了,姐姐就莫要再提了吧。”元蒺藜不屑地打斷她,“沒别的,我隻是不想讓姐姐回到洛陽,再見到孝則哥哥。”
“孝則?這和孝則又有什麼關系?”明月愈發聽不懂。
元蒺藜一撇嘴,說道:“姐姐怎麼這樣笨!字面意思。我不想讓你再見到孝則哥哥,我想讓姐姐永遠不要出現在孝則哥哥身邊,姐姐是孝則哥哥的從姐啊,怎麼能和他姘居,怎麼能和他這樣糾纏不清呢!”
明月覺得莫名其妙,她冷聲道:“蒺藜,個中緣由,我在表文中交代的很清楚,孝則也已有了未婚妻子。況且,如今孝則在哪我都不知道,你還在為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來質問我。再說了,你跟随斛斯将軍,身在晉陽,洛陽的這些事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别的元蒺藜都聽不進,她隻聽進了元明月那一句話。元蒺藜震驚問道:“你不知道孝則哥哥在哪?連你也不知道孝則哥哥在哪?”
明月一字一頓道:“對,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穎川王的女人,你去問他,問問他是不是殺了孝則哥哥,你去問呀,你問他呀!”元蒺藜低頭咕哝着,最後她竟粗魯地拽着明月的前襟發起了瘋。
“蒺藜!”明月微微震驚,試圖扯開她。
這頭明月好不容易掰開元蒺藜的手,那邊傳令小厮趨步而來,說道:“縣主,蒺藜姑娘,王爺和斛斯将軍要你們去一趟。”
可玉給明月理了理衣衫,正了正銀钗,所幸有人打斷了這次對話,要不然明月還真不曉得接下來元蒺藜要發瘋到何時。
隻不過,元蒺藜為何對元修如此關切,他們倆……也這樣親?
明月和蒺藜走到營地中臨時搭建的宴台上,二人一同出現,使爾朱兆也怔忡了良久,隻有斛斯椿在一旁暗暗得意。
元蒺藜和元明月長得不是一般的像,上次那個送給爾朱兆的女人也隻是一半的像。或許是由于她們都來自同一條血脈,因此元蒺藜和元明月竟有八九分的像。
斛斯椿率先道:“王爺,這就是小女蒺藜。”
面對爾朱兆,元蒺藜平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垂頭行了一禮:“見過王爺,妾元蒺藜。”
元明月順勢坐在爾朱兆身側,也不插話,她也想看看斛斯椿到底打着什麼算盤。隻聽得斛斯椿緩緩道:“算算家譜,蒺藜和縣主都是獻文皇帝的曾孫,二人也該是從姐妹。”
一個縣公,還替宗室算起家譜來了。明月尬笑兩聲:“是啊。”
斛斯椿又嘿嘿一笑,對爾朱兆谄媚道:“蒺藜和縣主長得這般像,說是親姐妹也不為過。要是王爺喜歡,下官就把小女留在将軍身邊,今後就和縣主一起伺候王爺。”
蒺藜渾身一震,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她的仲父,那眼神切切,苦苦哀求。斛斯椿毫不理她,他的決定,哪需要元蒺藜自己的意見。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元蒺藜也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這是在斛斯椿收養之初就有的想法,一個美貌的宗室女人,怎麼也算個籌碼。
明月眉頭一挑,添油加醋道:“斛斯将軍說得是,我和妹妹的确是有緣,之前在邺城就見過一面。”
“邺城!”斛斯椿重複道,然後恍然大悟似的,“哦!下官記得!聽說蒺藜還冒犯了縣主,還鬧到了禦前!下官賠罪,下官賠罪!”
正說着,斛斯椿熟練地端起了酒盞,要自罰一杯。元蒺藜呆愣愣的,斛斯椿見她一點反應也無,在身後悄悄踹了一腳。
元蒺藜被這一腳踹得回了神,她強顔歡笑,跟着斛斯椿推杯換盞:“蒺藜給姐姐賠罪……”
元明月沒有含糊地喝了她的酒,當着爾朱兆的面,她還能毒死自己不成?
接着,元蒺藜又給爾朱兆端了一杯酒,她跪在他的腳邊,像隻羸弱的小貓,她仰起頭來淺聲瑟瑟道:“王爺……”
爾朱兆拍了拍元蒺藜的臉頰,看着是不重,但偏偏拍紅了元蒺藜半邊的臉。他嗤笑道:“這是我見過最像縣主的,但仍不如縣主美。”
爾朱兆俯身輕聲道:“晚上到我帳裡來。”
元蒺藜啞然,她的心像驟然沉入海底,差點使她抓不住手裡捧着的酒盞。爾朱兆不會注意元蒺藜那些多餘的表情,他自顧地接過元蒺藜手中的酒,恣意一飲而下。
他朝着斛斯椿道:“投奔元悅的事,我既往不咎,畢竟仲父一死,群龍無首,如今本王為族長,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盡管爾朱兆沒有注意到,但是元明月注意到了,注意到元蒺藜那哆哆嗦嗦,恐懼悚惶,空洞無光的眼神。
夜裡,元明月不知不覺地靠近了爾朱兆的營帳,她十分好奇元蒺藜會怎樣做,故而在遠處靜靜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