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民說辭勉強:“那天沒跟姑娘好好道别,我……要給姑娘好好道個别。”
明月笑了:“真怪,你專程跑來與我補償幾個月前的道别?”
侯民發覺話說得不對,及時止損,臉紅了一半。
侯民說:“那改日我請姑娘吃茶。”
明月說:“兄長管的嚴,不會讓我去。”
侯民幹脆說:“那我常來寺裡總行了。”
“你這麼喜歡禮佛?”明月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
“那是什麼?”
“我來見你。”
明月訝然地回頭,與他雙目相對。此時,他得償所願。
元明月生長洛陽,長在洛陽,卻從不曾離開宗正寺這一隅天地,孤芳自賞,連市集都沒見過。
過了年後,侯民往寺中跑的更加頻繁,家中一問,侯民也總說去禮佛。元明月和侯民偷偷做了約定,約定好在她生辰那天悄悄溜出寺院,帶她去看洛陽城。
生辰之前,三哥突然跑到她的屋裡,喊她出來試衣。
明月正睡得好,被三哥吵醒,不得已現身:“……怎麼了?”
三哥說:“給你的衣服。”
明月半醒着接過,是一件新衣裙。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給我這個。”
三哥罵道:“少廢話,讓你拿着就拿着。”
明月歎口氣:“是你哪個相好不穿了的吧……謝謝三哥了。”
元寶炬更火了:“你少放屁,我有病啊,讓親妹妹穿别人不要的。元明月,你真是不知好歹你。”
元寶炬常常這樣,明月早習以為常,才不會被他吓到,元明月隻好認個錯,軟聲道:“……我知道,還是三哥好,三哥疼我。”
元明月仔細摸了摸那衣裳,是明月少有的、好做工的衣裳。
明月問:“三哥别花這麼多錢買這個,那些人貪得無厭,大哥給的錢還得留着打點上下呢。”
元寶炬說:“你過了生辰便幾歲了?”
元明月一笑:“三哥這都記不住,我隻比三哥小兩歲啊,過了生辰,我不就十六了。”
元寶炬問:“你過生辰,你那情郎知道麼?”
明月笑臉一滞,嗔怪道:“什麼情郎,三哥又胡說。”
三哥反笑:“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明白。放心,我不是元寶晖,我妹妹二八年華,生得美貌,若沒男子瞧上,我還覺得奇怪呢。”
明月臉一紅,将三哥趕了出去,元寶炬邊走邊樂,他清朗的笑聲元明月聽得清清楚楚。
那件衣服被明月小心收好,直到她十六歲那天,她才再次拿出來。
元明月學着書上畫的婦人那樣梳妝,正和哥哥們吃着飯,她借口肚子疼便溜走了。
宗正寺門口常有衛兵,因此侯民在東牆接她。
明月身體輕盈,見到牆外的侯民,她一咬牙跳了下去,輕飄飄落入侯民懷中。
侯民将她好好地放在地上,緊張地說不出話。
他漲紅了臉說一句:“……走吧。”
侯民大約十天來寺裡一次,風雨不改,算算都快有八個月之久了,但始終和明月保持距離,給予明月足夠的尊重。
除了僧人,明月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子。
從明月十二歲時,哥哥們便不讓她再去佛前引香客,因為她和母親越來越像,和母親那不可方物的美越來越像……
在這地界,美貌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如他們一家。母親的美貌使父親窮途末路,使他們家破人亡。
明月不敢去洛陽城太繁華的地方,一切遠遠看着就好,她見到洛陽城内衆多行人,車水馬龍,心裡就惶惶然。
寺外的空氣就是比寺内好,她整個人都精神了。
兩人走到護城河邊,那兒遠遠看見洛陽城華燈初上,總算是個人間模樣。
侯民從懷中掏出兩塊玉牌,将其中一塊遞給明月。
“這是送給你的,生辰之喜。”
明月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見上面刻了字:
“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她跟着讀了出來,明月看向侯民,侯民說:“我找人打磨了一隻差不多的,又刻了這幾個字。你喜歡嗎?”
明月垂着眼,她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城中的繁燈映到河畔,侯民看得失神了。
明月貝齒一砸,擡眼淺聲問他:“他們說,你是我的情郎,你是麼?”
侯民無言以對,呆立原地。她一颦一笑都撩人心扉。
“明月……”
他第一次沒在明月後面加上“姑娘”二字。
“嗯?”
護城河邊,梧桐樹下。
侯民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