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月将玉牌還給了侯民。
侯民說:“這是我姨姐送的,丢不得。”
“姨姐送的也如此看重嗎?”明月問。
侯民說:“姨姐性子躁,若見我把這個弄丢了,說不定要打我呢。”
侯民問明月芳名,可明月哪敢報上大名,若聽見她姓元,不知道惹什麼亂子呢。
“明月。叫我明月就好。”
侯民問:“明月姑娘是洛陽人嗎?家住何處?姑娘怎麼隻身一人前來法會?”
明月咬咬牙,不忍騙他,但還是道:“我父母雙亡,同哥哥幼時便被寺中收養,至今,已經十多年了。”
侯民緘默,柔聲道:“……抱歉,在下屬實不知。”
“沒什麼,實情如此。”明月說。
不知不覺,明月和侯民一同漫步在岸邊,侯民說:“外面太亂了,我送姑娘回去吧,感謝姑娘還玉。”
明月低頭莞爾,又悄聲背起《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侯民反倒朗聲道:“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明月回身攔侯民,擡頭認真問他:“公子覺得我好看嗎?”
侯民想不到明月會如此直白,腦袋突然空白,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燒法船!燒法船喽!”
有人喊叫。
二人一看,是白天在儀前展示的法船,法會結束,要推到菩提河上燒掉,這可是個壯觀場景。
明月站在侯民身側,說:“公子你看,要燒法船了。等這法船燒了,我就真該回去了。”
“嘿!嘿!”頭陀在前拉着法船,一邊吼着口号。
一把大火放了,人群中迸發驚叫,有驚恐,有激動。那火光沖天,燒燎了紙船,也燒燎了人心,映着兩人的臉龐,繪上一朵朵紅霞。
“好看。”
侯民說。
可明月瞧着河中水燈出神,沒有聽見。
宗正寺,菩提河,人聲鼎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燃燒的法船上,沒人看見岸邊藕衣少女對着河流跪了下去。
“明月姑娘?”
他不知所措,眼見明月又磕了兩個頭。
元明月看見了父母的河燈。
河燈飄遠了,明月起了身,如常和侯民說話:“看見了父母的河燈過了法船,公子别見怪。”
侯民剛想說些什麼,不遠處的二哥喚道:“明月!”
循聲望去,元寶晖已經走到二人跟前,明月驚訝地叫了聲“二哥”,二哥抓住明月的手腕便走,冰冷地瞥了侯民一眼。
“二哥?”
明月被拉離此處,她還頻頻回頭,望着留在原地輕輕招手與她道别的侯民。
明月将侯民的身影印在眼裡,少女的心頭一次缺了一角。
元寶晖問:“那男人是誰?”
明月說:“香客。”
元寶晖問:“我再問一次,那男人是誰?”
明月掙脫了二哥的手,氣惱道:“說了是香客,二哥還想聽什麼!”
二哥把明月拉回廟裡,三哥就在禁室門口等着:“回來了?”
明月看看被拉得又紅又痛的手腕,什麼也不說,甩頭就要回房。
二哥說:“妹子大了,有情郎了。”
三哥眉頭一挑,打趣道:“這有什麼奇怪,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明月氣沖沖地跑了,元寶炬笑嘻嘻地說:“二哥未免太不近人情,明月喜歡便是,何必管她呢,反正也是走不出這地方的,我看,還是及時行樂吧。”
元寶晖瞪了老三一眼:“這話你是說給我還是說給你自己?跑到佛像後面跟女人偷情,你怎麼這麼聰明?”
元寶炬笑意不改:“二哥别做柳下惠了,早破了身的人,還要管弟弟妹妹們找樂子。”
老四仍舊什麼也沒聽見一般,提聲問了句:“……哎,你們誰的腰帶放這了?”
明月再見到侯民,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那時明月正在院裡打水,侯民一身青衫,直挺挺站她跟前。
明月擡眼,吓了一跳:“是你?”
侯民支吾道:“我、我來禮佛。順道,向僧人打聽了一下,來看一看姑娘。”
明月看了看身上做活的麻衣,摸摸淩亂的頭發,繞到了一旁,懊惱道:“現在你看過了,可以走了吧。”
侯民道:“姑娘為何要趕我走?”
明月低着頭不讓他看,手裡提了新打的井水,準備注到角落的水缸去。
她氣喘籲籲,做得吃力,侯民二話不說伸手接過,替她做好了這苦活。
“别這樣,你别這樣。”
侯民像做錯了事一樣,淡淡地道:“我隻是想幫姑娘做點什麼。”
明月問:“那你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