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昔從景淵進門時便有些緊張，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景淵見他盯着自己不接，隻得開口：“不是渴了嗎？”
謝昔動了下手臂，沒擡起來，眼神柔軟地看向他，又嘗試了幾次，看向景淵，意思不言而喻。
景淵無法拒絕這樣的謝昔，那一眼簡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心裡，一下子就被懾住了，再也無法反抗，于是他将茶杯遞到謝昔唇邊，喂得極其認真。
謝昔剛剛醒來，唇色有些蒼白，上面的死皮一觸到水就消失了，嘴唇被熱水燙得紅豔起來，有一滴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景淵盯着那滴水快速下滑，還沒來來得及擦掉，就被一條紅色的舌舐去。
景淵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調笑：“好看嗎？”
他剛想點頭，便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擡頭看向謝昔。
隻見某人正一臉壞笑，像是發現了什麼少年隐秘心事一般，一臉揶揄。
景淵感到一股熱氣從腳底直爬到脖子，再蔓延上耳朵，又順着天靈蓋直沖天際，似是腦袋上有一鍋燒開了的水，在腦袋裡不停地咕噜冒泡。
他知道謝昔就是故意的，故意看他不自在的樣子。
不過是略微調侃了一下，怎麼會紅成了這樣，前世的時候他可沒這麼純情，反而……
越想謝昔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前世是個老流氓，想不到現在這麼害羞，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他得好好報報前世的“仇”。
景淵很快就鎮定下來，終于問出了一直在意的事情：“你認識陳囿凡？”
謝昔呆了一瞬，又立馬恢複，快到人以為那隻是個錯覺，他不甚在意地回答：“沒錯，很久以前打過幾次交道，怎麼忽然好奇起他來了？”謝昔下巴擡了擡，示意再倒一杯水。
景淵倒完，下意識吹了吹，聽完這話橫了他一眼：“酆桑村所有事都是他一手操控，我自然對他很好奇了。”
謝昔尬笑兩聲：“也是。他這人陰險毒辣得很，早些年瘋了似的修煉，無所不用其極，想成神獲得長生想瘋了，現在連禁術都用上了，可禁術哪是想用就用的，遭了反噬他離死也不遠了。”他輕蔑一笑，眼中滿是殺意。
景淵不想知道陳囿凡的這些計劃有什麼目的，又遭了什麼反噬，他直視着謝昔雙眼，問道：“謝流光？”
他觀察到謝昔眼神閃躲了一下。
景淵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想了想，輕聲問道：“我不是人嗎？那我是什麼？”
他看到謝昔慌了。
謝昔急忙否認：“别聽他胡說，瘋子的話你也信？你當然是人，你是我謝昔的徒弟，怎麼會不是人！”
景淵起初聽到那句話也是不信的，根本沒有放在心裡，但在這幾天照料謝昔時忽然想起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他剛誕生的時候。
雖然那段記憶有些模糊，但他絞盡腦汁地想，還是記起來不少事，他記得那天他懵懂地走出山洞，吃了不少地上的植物，起初還有些腹痛，但随着吃得越來越多，身體逐漸适應，再也沒出現過此類症狀了，後來他在山下練劍，閑得無聊時便随手翻了翻一本關于植物的書，當初還是為了照料謝昔那些千奇百怪又嬌貴無比的花草才買的。
這是一本老書，書頁泛黃，一翻開一股古樸的氣味撲面而來。
上面記載着許多已經銷聲匿迹的植物，習性、種植、用藥方法應有盡有。
他無意間翻到一種眼熟的毒物，仔細回想了一番才發現自己當時吃的就是它，這種毒草極為罕見，他對人的神魂有極大的損傷，吃下一片便會狀若瘋癫，胡言亂語，若是吃得再多些便會神識消散，癡傻一生。
另一種毒花毒性更加詭異，隻要粘到一點點花粉，活人便會渾身腐爛，迅速成為這種花的養料，若是死人粘到便會使其面色紅潤，皮膚光滑潔白，重新換發出生機，當然這隻是表象，并不能讓人活過來，對于活人來說隻是起個安慰的作用罷了。
毒物們會互相争奪地盤，掠奪本就少有的營養，因此能在層層毒物中活下來，必然是毒性極強的。
那處山洞周圍每種毒物的毒性都不容小觑，若是出現在修仙界不知會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而恰巧這些緻命的植物都被景淵嘗了個遍……
當時他還甚是慶幸，以為自己天賦異禀，擁有百毒不侵的體質，現在想來真是大錯特錯，什麼人無父無母，一出生就是在一片滿是毒物的山洞中呢？還有自己那一“出生”便已是少年的身形，從很久以前便已經招示了他的不尋常。
可他直到現在才發現……
他也許是個怪物，是個從地獄返回人間的惡鬼，還有陳囿凡說，是他将謝昔變成這副樣子的……
變成什麼樣？謝昔到底發生了什麼？陳囿凡為什麼說見到自己想起了一位故人，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交集？
他睜着幾夜沒合的赤紅雙眼看着謝昔，啞聲道：“師尊你一定知道什麼對不對？還有你為什麼要收我為徒？”
他喘了一口氣：“我……很快就會死嗎？”
雖然他不覺得身體有什麼異樣，但陳囿凡的話仍在他心裡埋下一根刺，死亡什麼的，景淵有些害怕。
謝昔眼底的悲傷一閃而過，暗自懊悔自己竟然沒當場割了陳囿凡的舌頭，讓他說了這麼多話。
他拍拍身邊的床，示意景淵坐近點，半晌景淵仍是沒動，謝昔無奈，硬拉着人在自己身邊坐下。
謝昔輕柔地把景淵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向下劃到他的臉頰，輕輕掐了掐，見他神色微動，便更加大膽地捧住了他的臉，半強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的确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謝昔看到景淵瞳孔縮了一下，“但我會想辦法的，你不會死不要擔心，你要相信我，我會保護你，會護你一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