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昔悠悠轉醒,手指動了動,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一時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如果沒有發生那些該多好……
“師尊你醒了!”也不知景淵究竟多久沒睡了,雙目全是血絲,眼下也是一片青黑,滿臉憔悴。
謝昔在心裡歎了口氣,“……水。”
“哦,”之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景淵翻了桌子上的茶杯,發現水早就幹了,也不知幾天沒換了,就又急忙出去找水,走時還不忘囑托一句,“等會我,水馬上就來啊。”
謝昔聽着腳步聲遠去,又坐了一會,才開始查探自身所剩的法力,果不其然,幾乎都見底了,拜這幾天休息所賜,還有一絲,沒徹底蕩然無存。
就算這樣,他還是用那一絲法力恢複了視覺。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家客棧,裝設極其簡陋,除了一張床,便也隻有一副桌椅,房梁上還有幾根若隐若現的蛛絲。
身體重新處于虧空的狀态,現在他與普通人别無二緻,但這種狀态謝昔已經很熟悉了,兩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早都習慣了,沒什麼可傷心的,但隻有一事——陳囿凡沒死。
雖徹底重傷了他,但沒徹底說殺死,始終是一個隐患。
謝昔煩躁地将枕頭捂在頭上,仰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禁沉思,當年明明都殺死了的,怎麼還能活着?甚至是活到了現在。
莫非是當年手抖,沒傷到要害?還是這龜孫子有九條命不成?!
謝昔下意識排除了另一種可能,且不說另一種方法風險極大,甚至可能還有相反的效果,想想陳囿凡那種自私自利的人也不會用這種方法。
煩死了,想不出來,索性就不想了,他還等着小徒弟的茶水呢!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出現一道陌生的聲音,“哼,現在老實了吧。”謝昔下意識尋找,不一會便明了,聲音從自己口中發出的,是那“人”在說話。
謝昔懶洋洋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沒搭理那“人”。
那“人”等了半晌,沒聽到回應,便繼續道:“這回你該怎麼謝我,我又幫了你一次。”
謝昔仍是裝作沒聽見,不發一言。
“喂,你說話啊,不是還沒死嗎?”
“上回你給了一半仙脈,這回是不是該把剩下的一半給我了?”
“你可别在景兮時複活之前就把自己作死了,瞅你那老胳膊老腿,一把年紀了還逞什麼能。”話中全是鄙夷。
謝昔愣了一會,不自覺的開始審視自己,簽了契約,明明還和兩百年前長得一樣,臉上也沒有皺紋,更沒有骨骼僵硬,怎麼可能會看出老……
謝昔現在很煩躁,陳囿凡那老家夥還沒死呢,這又來一個讨債的。
“不急。”他氣定神閑地回答,還有心思看窗外的鳥。
不一會他便看得入了神,兩隻鳥靠在一起,其中一隻在為另一隻啄羽,叽叽喳喳好不快活,不一會一陣風吹過,兩隻鳥就相繼各奔東西了。
謝昔回過神。
那“人”:“我急!說好的在景兮時複活前幫你,你就會給我好處,現在呢,你不會是想要毀約吧。”
他的聲音逐漸危險起來,但他依附于謝昔,此時聲音從謝昔那張大病初愈的臉上發出,隻會讓人覺得滑稽,絲毫構不成威脅。
“你都跟在我身邊兩百年了,怎麼還這麼不像個人,出去說你是我帶出來的,我真嫌丢人。”謝昔一臉嫌棄,像個因孩子不成器又自甘堕落的老父親般長歎一口氣。
那“人”急了,忽然就沒了先前的陰陽怪氣:“我哪裡不像人了,我早晚會變成人!”
謝昔冷嗤一聲:“你要變成人就要學會世界的規則,像你現在這樣……呵,活不過一天,變成人也沒用。”
他與那個東西共存了兩百年,雖然它不常出現,一出現也是要這要那,不然就是陰陽怪氣聒噪個沒完,雖然它聲音難聽,不懂人情世故,蠢笨非常,時不時抽風嗆自己幾句,但是它真的很好懂,也很好騙,自簽訂契約生出意識以來,最在意的就是成為一個人這件事,甚至有幾次還拐彎抹角地來問他。
果不其然,那“人”瞬間傷心欲絕,聲音低了好幾度,更加沙啞難聽了:“那我該怎麼辦啊。”
這句正和心意,謝昔順勢給出辦法:“第一,不要再别人心煩的時候說話,更不要陰陽怪氣,第二,不許說人老胳膊老腿,第三,别人讓你閉嘴,你就不許再說話。”
“這樣……就行嗎?”那“人”喃喃,若有所思。
“當然,”謝昔狡黠一笑,“現在閉嘴吧。”
“可是……”那“人”甚是疑惑,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以他這兩百年還沒長出來腦子的靈體來說,這個問題還是太難了。
最後他百思不得其解,隻得住了嘴,縮到一邊獨自思考去了。
謝昔難得耳邊清淨了,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不禁笑出聲來:“小無賴還想跟我鬥,再學個兩百年吧。”以他的智商即使兩百年也不一定學會就是了。
景淵剛推開門見到的就是謝昔在床上像個猴子似的亂滾,還在自說自話,正巧那最後一句全部落入了耳中,他隻略微皺了皺眉,神色如常地走進去。
一見到謝昔那雙真假相伴的雙眼,景淵頓了一下,不動聲色走進來。
他将新拿來的一壺茶放在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水都是剛燒好的,冒着熱氣,他倒了一杯在桌子上晾着,無意間一個對視,瞥到了謝昔幹澀的嘴唇,又擔心人剛醒還渴着,便将水吹涼了些遞給謝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