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像是一瓢刺骨的冰水朝人群兜頭澆下。

會場先是喧嘩了一陣，很快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錄像裡清晰可聞的鼓掌聲。

畫面裡與畫面外的人分明是同一撥沒錯，但他們臉上的神情已經全然不同了。

超清的影像在白牆上格外顯眼，使得前面吊着的那具屍體也變得刺眼起來，人們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那是一具屍體似的，站在前面的人紛紛往後退去，驚惶的情緒像是傳染一般擴散開，有些心軟的人甚至落下淚來。

台上的主持人不知如何是好地喊了幾句，卻阻止不了向出口蜂擁而去的人們。

最先抵達大門的人伸手去拉門，才發現門像是被鎖上了，怎麼都打不開。

後面的人急躁地推開他，抓着門把手用力又推又拉了一番，無果後又踹了幾腳——大門紋絲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會場的燈突然熄滅了。

與此同時，室内溫度驟降，在這樣炎熱的夏日，陣陣寒氣從腳底往上蔓延，宛若身處嚴冬。

很快，燈又重新亮起，但隻亮了一瞬，就又熄滅了。

如此重複了三遍，熄滅後的燈再也沒有亮起。

此時還沒到天黑，會場裡的光線頂多昏暗了些，還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隻是在這種昏暗中，台前的投影顯得更加清晰了。

影像裡微笑着鼓掌的人形生物，像是刻出來的人偶，像是櫥窗裡的假人，像是戴着面具的怪物，像是工廠流水線上生産的仿生人，唯獨不像是有血有肉、有溫度有感情的人類。

大門處，堵在門口相互推搡着的人們終于發覺自己被困在了這裡，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有人開始崩潰了。

尖叫聲，咒罵聲，哭泣聲，祈禱聲，哀求聲……

搭配上屍體和昏暗的環境一起看，嚯！着實有殺人魔或者鬼魂即将大開殺戒那種派頭了。

【夏油傑】神色複雜地看着伏黑惠，又看看還在放映錄像的1号不知井底，頂住門的2号不知井底、按動電燈開關的3号不知井底、調低空調溫度的4号不知井底……居然通過這些小手段就把猴子們吓成了這副模樣，該說真不愧是當過家主的人嗎？

伏黑惠錯把他的眼神看做了疑惑，簡單解釋道，“你知道‘群體性犯罪心理’嗎？一個人不敢做的事情，大家一起便有膽量去做了，其中的‘罪責擴散效應’還會讓人感覺不到愧疚和恐懼，我隻是打破了他們先前的狀态，讓他們認清自己都做了什麼。”

【夏油傑】：“……”你看着我的眼睛說話，如果隻是想打破他們先前的狀态，那有必要又是關燈又是吹冷氣的嗎？

“關燈這些……是悟給你出的主意？”他還是不敢相信對方真的這麼兇殘。

“怎麼會？如果是五條老師，他隻會把他們都揍上一遍了事。如果天内小姐真的死了，他應該會把他們全部直接殺掉吧。”伏黑惠說。

“所以——攝像機一開始就是給你準備的？他猜到你會這麼做？”

“差不多吧。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年幼的我’存在，能避免露面還是盡量避免比較好，要是以後被人認出來，給他帶去了什麼不好的影響就糟了。”

（他們兩個還真是默契。之前沒看出來，伏黑君竟然是心思細膩的類型。）

【他是悟教出來的……是我錯了，我以為他不在乎這些的……】

（？？？什麼意思？）

“夏油先生，五條老師和我說過您的想法。”

“他也說過，一個人總是提起什麼，不一定是因為相信，反而可能是為了說服自己去相信。”

“您應該也不想影響到這個世界的夏油君吧？”

（他在說什麼？你的什麼想法？）

【夏油傑】再次沉默了。

*

“對不起！對不起！請放過我吧！我錯了！我不該相信什麼天元！我不該想要抹除星漿體！我隻是、隻是工作太累了，家裡的妻子和孩子又都不願意理我……我隻是一時糊塗，想找個地方消遣消遣罷了……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

一個中年男人攥着門把，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在他潛心忏悔之際，大門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他欣喜若狂地沖了出去，後面的人想要跟上，大門卻迅速重新合上，再次關得死死的。

教衆們仿佛明白了，争先恐後地道起歉來，陸續又有幾個看上去真心悔過的人成功出去了。

伏黑惠用自己以前的手機将全程錄了下來，直到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才收起手機和投影儀，解除了術式。

兩個人站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廳裡。

“走吧，我們去和那個男人彙合。”

“等等，時之器——”【夏油傑】正想要說出時之器的位置。

“時之器就在這裡。”

伏黑甚爾倏地從不知哪裡竄了出來，一個起跳後，原地高高躍起，擡手拽下主席台上方挂在正中央的壁鐘，露出牆上的一個凹槽，從裡面取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盒子，以及裡面裝着的、表面嵌着璀璨寶石的咒具。

他毫不留戀地反手一抛，徑直将時之器抛進伏黑惠懷裡。

“這下我和五條悟兩清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在伏黑惠身側留下這句話，便繼續朝外走去，他可不打算再和他們有更多交集。

就在這時，伏黑惠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來到這邊後新買的那個，上面顯示着一個陌生的座機号碼。

是誰的電話？在這個世界裡，知道他手機号的人寥寥無幾。

伏黑惠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接起電話，手指不熟練地在按下接聽鍵的同時，湊巧也按下了免提鍵。

還不等他說話，電話那頭便傳來了津美紀無助的抽泣聲——

“嗚——悟哥哥——嗚嗚——你現在在哪兒啊——小惠、小惠被人帶走了——嗚——怎麼辦——嗚嗚——”

伏黑甚爾已經放在門把手上的手頓時一僵，還沒完沒了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