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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孩童刹那間将腦内的一系列線索串起——
打暈惠的那人原本指望着這夥人用自己準備的刀殺死惠,根據傷口周圍顯示出來的咒文可以推斷,刀上的術式應該是追蹤一類的,大概是為了确認惠是否真的死亡。
但他肯定想不到雇傭的人會見色起意,不僅沒有殺死惠,反而為了再撈一筆,竟将他從平安京送到了加賀,導緻那人即使察覺不對,也沒辦法第一時間補救。
而現在追蹤的記号在自己身上,再加上腿上的傷……也就是說,如今處境最危險的人變成了自己。
在他思索期間,發覺危機解除的三個孩子迅速恢複精神,個個頂着紅腫的眼皮、鼻頭,和被寒風吹皺的一張張小臉,圍在他們面前。
“悟大人,您怎麼了?”平京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了,關切地看着被惠抱在懷裡的白發男孩。剛剛戰鬥的時候,孩子們都被鋤頭擋在身後,害怕得頭都不敢擡,她隻知道昨天晚上悟大人答應了一定會救他們出去,既然現在一切平安無事,那肯定是悟大人的功勞。
平次郎和棕衣服也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我聽到了很大的聲音。”
“我看到了一隻特别特别大的怪物,眼睛像太陽那麼大,指甲有鐮刀那麼長!”
“聽起來好可怕,悟大人悟大人,那個怪物死了嗎?”
“悟大人,我們能回家了嗎?”
“悟大人,您怎麼不說話?”
“悟大人”“悟大人”“悟大人”“悟大人”……
正是學舌的年紀,很快,兩個孩子學着平京子的語氣稱呼他。明明隻有三個人,卻你一句我一句地生生營造出了一群麻雀呼朋喚友的氣勢,叽叽喳喳吵個不停。
被吵到頭痛,五條悟本就因失血而蒼白的臉色更慘白了幾分,“閉嘴!你們吵死了!”
可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沒能傳進孩子們的耳朵裡。
禅院惠趕忙幫他制止這些孩子,“悟大人為了救下大家已經很累了,請安靜下來,讓他休息一會兒。”
孩子們噤了聲,紛紛點頭答應。
平京子怯怯的棕色大眼睛裡添了幾分濕意,她深深鞠了一躬,壓低聲音奶聲奶氣地說:“悟大人要早點兒好起來,謝謝悟大人救了京子,京子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剩下的兩個孩子也效仿她的舉動,彎下腰小聲向他道謝,“謝謝悟大人,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正在這時,鋤頭提着一把淅淅瀝瀝滴着鮮血的刀走了過來,三個孩子被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五條悟和禅院惠的身後。
石頭從鋤頭身後走了出來,歉意地拼命對他們擺手,示意他們沒有惡意。
鋤頭的臉上濺上了血迹,給他本就扭曲的面容增加了幾分驚悚,“哥哥和我說了你們的事,那個怪物,”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們是神官嗎?”
“不,我們是咒術師。那個怪物叫做咒靈,普通人一般情況下看不見,隻有危及生命時才可能看到。”黑發男孩簡單解釋道。
“啊。”他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又幹巴巴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道謝,“感謝你們,惠大人,還有悟大人。”
他的兩隻眼睛依然不聽話地在眼眶裡亂轉,配上他尴尬的言行,竟多了些滑稽的意味。
“我知道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會被人看得起的,可你們仍然不顧危險選擇救下同蟲蟊沒有什麼區别的我們。你們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自嘲一笑,“其他人看不起我們是因為我們的外表,而你們看不起我們,是因為我們不值得被你們放進眼裡。”
成年人高大的軀體這一刻仿佛皺縮成一團,在兩個孩子面前宛若新生兒一般渺小,他低下頭将視線牢牢黏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啊,就當作對你們的報答,我會将這些孩子送回家。也感謝你們的寬容,我向你們承諾,今後我們兄弟二人都不會再做壞事了。”
石頭在他身側朝他們連連鞠躬,雙手在身前不住揉搓着,生怕兩人不願意相信他們。
鋤頭将浸滿了鮮血的刀扔在了地上,“我已經殺死了‘獨眼’和‘奶奶’,這就是我們的決心。”
五條悟沉默地聽着他的一番話,和惠對視一眼,然後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至少此時此刻,這個人說的話全都發自肺腑。
至于他腿上的術式記号還有惠的想法……算了吧,有什麼好想的。
将種種晦暗的想法抛之腦後,五條悟渾身一陣輕松,連傷口都沒那麼疼了,他放松躺在黑發男孩的懷裡,擡頭看他神情認真地和那兄弟倆繼續交流。
惠的外貌和他想得差不多,一頭黑色的短發倔強地向四周支楞着,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固執。
總的來說五官隻比自己差上一點點,眼睛沒有他大,鼻子沒有他挺,嘴唇更薄一些,因為年齡的關系臉部也開始有了隐約的輪廓。不得不提的是那雙典雅秀美的丹鳳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如野草般生機盎然的綠色眼睛,和自己的杏眼不同,他看人時微微上挑的眼尾自帶一股格外堅韌的氣勢,不像自己,所有人都覺得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可是人心那種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就算真的能看到,也隻是徒增煩惱。
蓦地感覺眼睛一涼,他定睛一看,洋洋灑灑的雪花在不知何時陰雲密布的空中不停飛舞盤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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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大人,您二位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鋤頭細緻地綁好布條,将白發孩子牢牢系在黑發孩子的背上,盡可能把他的傷腿固定住。
兩具屍體被随意扔在了大路旁厚厚的落葉中,估計不久就會被野獸拖走吃掉,回歸于塵土。
三個孩子都已安頓在馬車上,石頭清點完了馬車上所有的物品,把火折子和不多的幹糧分了一部分給他們。
“我們不同路。你們要送孩子們回到能登,往東北的方向走。而我要去距離最近的村子給悟找傷藥,你說了村子是在西北的方向。”禅院惠認真檢查了身上的布條,确認不會影響自己的行動。
“我們可以先用馬車把兩位大人送到那個村子。”
“不下雪的話倒是可以,但現在雪越來越大了,馬車的速度比不過我全力奔跑的速度。”
*觀影
夏油傑:“……”
虎杖悠仁:“……”
兩個人面面相觑,臉上都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夏油傑指着前面正在奔跑的背影,“是我記錯了?西北是這個方向嗎?”
虎杖悠仁有些尴尬地笑着,用一根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這個……那個……每個人都難免有這種時候吧,不小心迷失方向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