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惠注視着他，安靜地微笑，直到五條悟在他身前彎下腰看他，“你覺得怎麼樣？惠？”

“嗯，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去吧，那些人少的地方咒靈也會跟着變少，我會陪你練習好術式，之後你就可以——”

“你不和我一起嗎？”五條悟不笑了，他不笑的時候，臉色冷漠得有些吓人。

禅院惠低頭看着榻榻米，心間五味陳雜，“我很快就會成為家主了，不能放着我的族人不管。我會像我的父親那樣，從咒靈的手裡、從其他家族的傾軋裡、從天皇等貴族的控制下，保護他們。”

“可你明明不喜歡他們盯着你的眼神。”五條悟說。

禅院惠兩手驟然握緊，他苦笑：“如果他們對我再壞一點兒就好了，更過分一些，我就能下定決心離開，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左右為難。”

“自我回到家族，為了保護我而死的族人已經有十個人了，英吉、英石、英美、孝雄、明奈、旗、虹介、廣泰、賢助、隼。”他一一念出那些為他犧牲了自己性命的人的名字。

“他們也有各自深愛的家人，也有想去完成的夢想，卻自願選擇踏上那條永無轉圜之路，将我推向人間。如果我離開，那置他們于何地？”

五條悟沒有說話，禅院惠從一開始就和他自己的情況不一樣。

“三十年前，咒術界拼盡三分之一的咒術師性命，才封印了詛咒之王‘兩面宿傩’。

不少咒術師家族因此分崩離析，衰落的衰落，滅族的滅族，比如說從菅原氏分家出來的五條家，雖然名聲仍在，但人才凋零，青黃不接。”他一指五條悟。

“也有普通家族趁此機會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争取謀得更多的權力和地位，比如說禅院家。”這次他指向了自己。

“你知道嗎？天皇近些年對咒術師很有意見，平安京裡的一隻特級造成重大損失後逃之夭夭，在場的咒術師死的死，傷的傷，無一人是咒靈的對手。”

五條悟皺眉看他，“你說的是三年前？我記得禅院家前任家主是不是……”

禅院惠鎮定自若說：“是。固然有被人暗算的一部分原因在，但追根溯源，還是父親沒有足以改變現狀的強大實力，他明知自己不是對手，還不得不前去迎敵。

但我不會，最近我對自己的術式有了新的感悟，我有預感十種影法術的潛力遠不止于此。”

接着他話鋒一轉，“禅院家和五條家這次聯姻的意義很重要，咒術師整體實力更強的禅院家可以依托五條家的名聲走得更高更遠，以彌補三年前造成的不良影響。

對于五條家，也有了強力的後援，不用擔心因為缺少戰力而繼續衰落下去。”

五條悟從聽到“聯姻”一詞開始，臉色就陰沉下來。

“這就是惠答應聯姻的理由？”他咧開嘴角，露出一記嘲諷的笑容。

“惠現在還隻是少家主吧？”

“是的，長老們說等我成婚之後就會舉行家主繼承儀式。”禅院惠不明所以地看着五條悟明顯不爽的神情。

“不會的，不會舉辦的。”他笃定說。

“他們會說你還沒有繼承人，要等你先有了孩子，再成為家主。”

黑發碧眼的少年：“……”。

“如果一直沒有孩子，他們會要求你納妾以誕下子嗣，而且越多越好。至于妾室的身份嘛，我想想，應該會有加茂家的，狗卷家的，樂岩寺家的……”

“等到你有了子嗣，他們又會告訴你，需要你的孩子是咒術師并且要有不錯的術式……

如果你的孩子真的有天賦，那麼你會成為家主，他也會成為新的少家主在各種危機中跌跌撞撞地長大，然後在某一天得知你的死訊，開啟新的一次輪回。”

禅院惠碧綠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雛鳥絨羽般細密的眼睫輕顫，眸光裡閃過一絲動搖。

五條悟說的基本全中，他的父親就是這樣過來的，因為母親順利生下自己，父親才沒有納妾，并在他五歲覺醒咒術之後，正式繼承家主之位。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

“的确有想要我的命的族人，但更多的是全然無辜的人，如果就這樣不管不顧，他們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他狠下心閉上雙眼。

“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自由。”

“自由？自由……”五條悟在齒尖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怒氣頓時如烈火烹油般瘋漲。

“選擇更輕松的那條路不好嗎？所以惠才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五條悟氣得眼眶微微泛紅，他凝視着他，想要看透這個人到底内裡是由什麼構成，才會這樣固執。

六眼卻意外地在禅院惠的眼睛裡發現了異常。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