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夜,全城解除宵禁,各樣式的燈籠挂滿了各坊市的街道,亮如白晝。街巷之内,遊人如織,在喜愛的新奇燈籠前駐足停留。人聲鼎沸,猜答燈謎的聲音夾雜其間。
京城中貫穿南北的主街稱為“天街”。每年上元時為表與民同樂之意,京兆府都會在此處搭一高台,又豎起一架高高的燈樓。
燈樓上懸挂的各式各樣的燈籠乃是請京中最精于此道的匠人所做。燈籠上貼有寫着燈謎的朱紅色灑金紙條,凡是有看中的燈籠,隻要猜對了燈謎就可以免費領走。
如此這般,此處的燈樓便成了一處标志性的景觀,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前來遊賞。
楚家人随着人潮好容易擠到了燈樓前,第一眼見到的卻是被一群姑娘們包圍住的太子殿下。
“我就說怎麼這麼擠。”楚渺渺吐槽說,“原來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沖着太子來的。”
并不是很想和在某種意義上成為标志性人物的太子打招呼,楚渺渺打算就裝作陌生人,在這裡猜一猜燈謎算了。
但魏祯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魏祯本人并不喜歡過分的熱鬧,熙攘的人群,嘈雜的聲音,每一樣都會令他覺得煩躁。以往年節的時候,他都是待在宮苑中靜待深夜的煙火。
可是今年不同,有個最愛湊熱鬧的人一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所以他就提早出宮,站在這燈樓之下,等待那人的出現。
隻是湊上前來說話的姑娘多到出乎他的意料,負責護衛他的侍衛隻是盡力維持安全距離都有些費力。
魏祯硬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與煩躁,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先離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忽然瞄到了正擠過人群而來的楚渺渺。
那一刻,魏祯心裡所有的煩躁煙消雲散,愉悅之色浮現眉宇間,烏眸中也有了點點暖意。
正巧此時,楚渺渺的目光也掃視而來,可讓他感到失落的是在二人視線的一瞬間,楚渺渺毫不猶豫地挪開臉去,仿佛剛才她隻是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陌生人。
魏祯面色微冷。他示意侍衛們将那些叽叽喳喳的姑娘們隔開,又讓一個侍衛在人群中替他擠出一條路來,走到了楚渺渺的身邊。
正在猜燈謎的楚渺渺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正仰頭望着燈謎,喃喃念道:“日落江邊一抹斜。”
魏祯隻消瞥了一眼那燈謎,便說道:“是泊字。”
“啊?”
魏祯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楚渺渺的耳中。她還正奇怪這是誰嘴那麼快,結果一扭頭就看見了魏祯。
楚渺渺眨眨眼:“欸,剛才不是還在那裡嗎?”
“是啊,看見有人裝作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就隻好自己過來了。”
楚渺渺幹笑了兩聲。
“燈謎猜出來了,去取燈籠吧。”
“哦哦,好。”
等楚渺渺取了燈籠回來,見魏祯正與兄嫂在說話。
她倒不是怕魏祯在兄長面前說她壞話,隻是覺得此時的魏祯看起來似乎很是和善,以前那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疏離好像不見了。
最先注意到楚渺渺拎着燈籠回來的是魏祯,他微笑着看向楚渺渺:“回來了。”
“噢,把我們猜中的燈籠都取來了。”楚渺渺忙回神,快步走到幾人身邊,将兄長為嫂嫂赢得的兩盞遞了過去,剩下的燈籠給了初荷一盞,又順手遞給魏祯一盞。
魏祯意外:“我也有?”
“剛才那個不是你猜中的嗎,我怎麼好意思搶你的功勞呢?”
魏祯也不推辭,接過燈籠,身後的侍從上前一步想接過燈籠替他拿時,他擺手拒絕了。雖然這個兔子燈過分可愛,瞧着與他不大相稱,但這是楚渺渺親手送給他的東西,怎麼能讓侍從來拿。
魏祯心情極好,提議道:“一會兒蒼明湖那裡會有放煙火,我們一起過去吧。”
幾人離開燈樓,往蒼明湖走去。四個人不自覺地分成了兩組,楚滄浪夫婦挽手在前,魏祯和楚渺渺有意放緩了腳步,保持一段合适的距離落在二人身後。
“之前煩你準備年禮時辛苦你了。”
魏祯向跟在身後的侍從招招手,侍從趨而前,遞上一盞做工精緻的紗燈。
四面薄紗之上用畫筆分别勾勒出四副楚渺渺頗為熟悉的景象——
一面上勾勒出的是平州的山水之景,一面是用彩色渲染出的平州城郊的春色,再轉過一面來畫着的是平州城内人群熙攘的街景,最後一面是一名環臂而立的嬌俏少女,隻是那少女的神情中盡是挑釁。
“這這這這這這……”楚渺渺指着畫中的自己,訝異中又帶了點羞惱地看向魏祯,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為什麼要把她的表情畫得那麼欠啊!
像是明白了楚渺渺的意思,魏祯解釋說:“我們那日在街上初遇時,你不就是這副模樣嗎?”
一提起這事,自知理虧的楚渺渺氣焰就矮了半截,隻是嘴上逞強:“也沒有那麼欠揍吧?這個表情就好像在說‘有本事你打我呀’,我哪裡有這樣!”
看着強詞奪理的楚渺渺,魏祯略想了一下把燈籠又收了回去。楚渺渺也不樂意了,拉住魏祯的袖子就問:“幹嘛?”
“我看你不喜歡那就算了,當我沒送過吧。”
其實魏祯心裡也有一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