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當魏祯會拒絕的楚渺渺反而為他幹脆的應許所震,懵然地接過了印信道了聲謝。
原來太子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來着?
一直沒作聲的魏祾看向魏祯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玩味。
她雖然與魏祯不甚親近,卻也知道魏祯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平陽郡主并非朝廷官員,卻提出要閱覽京中重臣勳貴的考課簿,實在是僭越之舉。換做平時的魏祯絕不會答應,沒想到今日不僅應承了下來,竟然還應得十分利落爽快。
要知道此事一旦傳入聖人耳中,被責備處分的可是他自己。這不是簡單地動凡心了,根本就是偏心啊。
魏祾在心中默默吐槽。
得了魏祯的準許,楚渺渺似乎得到鼓舞,又提起了幹勁。
她先安排家令和司藏令先根據前三年陛下發放賞賜的單子确認今年的禮單,先拟出草稿。之後在魏祾的帶領前往吏部考功司去翻閱考課簿。兩人大緻浏覽了他們這一年的政績和等第後,再在拟好的草稿上進行增删。
為了盡快把此事辦好,楚渺渺一連幾日早出晚歸,和魏祾從早到晚地待在考功司的卷庫裡,埋頭在卷宗之間。
專心緻志地沉浸于某件事情中,對楚渺渺來說顯得有些陌生。
大約是當久了纨绔,習慣了在玩樂中消磨時間,就很難再重新拾起耐心去做事。
在成為一個無可救藥的纨绔之前,楚渺渺還是一個依着母親的要求去努力的小孩,隻希望母親能多看一看自己。那時候無論是讀書習字,還是女紅刺繡,她都很努力地在學。可這些并未為她赢得母親的關注,等來的反而隻有漠然無視。
因為是個令人放心的孩子,所以不用多花心思。對母親來說,最要緊還是病弱的兄長。
或許她做一個令人糟心的孩子,父王也好,母親也好,他們就會看見她了吧。
魏祾注意到楚渺渺的筆停了下來,隻當是她累了,便說道:“休息一會兒吧。”
楚渺渺甩甩頭,試圖将那些晦暗的情緒甩出自己的頭腦:“沒事,我們繼續。下一個是誰家?”
魏祾看着名單,面上浮起不屑:“安昌伯府。”
“哦~就是白曉琛家吧。”
楚渺渺正想起身去翻找相關卷宗,魏祾攔住了她:“不必。安昌伯府的賞賜照舊,不需要做改動。”
“好。下一個。”
魏祾微微揚眉:“你這麼信任我?”
“對啊。”楚渺渺點頭,覺得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太子殿下既然請你來幫我,定然是極信任你的,我又為什麼要懷疑你呢?”
聽聞此言,魏祾突然笑出了聲,神色也變得和煦起來,令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氣息也漸漸消散了。
“難怪,難怪太子會對你另眼相待。”
在衡量算計中生活得久了,就會越發覺得世間心思純粹者的可貴。
魏祯是經過一波又一波淘汰後被挑選出來的嗣子,這其間少不了相互的謀算。而心思太重的人,很難不會為純粹之人吸引。在平陽郡主看來再尋常不過的道理,卻是他們這種人難以相信的。
“呃,我覺得你好像有些誤解。”
“那日你們離開逸鶴居後,太子留下的人将那些纨绔子弟的姓名出身一一記下,其中就有安昌伯府的白曉琛。”
楚渺渺大驚:“你、你怎麼知道我去過那裡!你你你你你從哪兒知道的!”完了完了,這事都傳到裕康郡主耳中了,那是不是說明此事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
“放心。”魏祾安撫道,“我會知曉此事是因為太子交給我一個任務。”
太子怎麼這麼喜歡給别人安排事情。楚渺渺腹诽着,口中又追問道:“什麼任務?”
“一個關于你的任務。”魏祾直視着楚渺渺,眸光晶亮。
“我?”
“白曉琛算是我的表兄,太子尋我去讓他學會閉嘴,但凡京中傳有你一絲流言,他都逃不過。”
楚渺渺錯愕,她不知道魏祯竟在背後為她做了這樣的事情。
“說是讓我幫你準備年禮,實際是找我來兜底。萬一出了意外,聖人怪罪下來我就是攬錯的,有父王和皇後娘娘護着,我也不過挨幾句訓斥罷了,怎麼也怪不到你身上。”
楚渺渺有些動容:“他……”
“太子瞧着不近人情,其實是心思細膩之人。”魏祾感歎,“不過這種細膩隻與你一人相關罷了。”
*
折騰了近半月,楚渺渺終于将一份拟定好的禮單遞到了魏祯面前。她暗中觀察着魏祯的神情,見他唇角微微揚起,心中也有點小得意。
她楚渺渺辦事也是靠譜哒!
“很好,明日孤就遞上去請聖人過目。”魏祯頗為贊賞地看向楚渺渺,“這段時間辛苦郡主了。”
難得被人誇贊,楚渺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太子殿下客氣了。那平州城的事情——”
魏祯對上那滿是希冀的目光,淡淡一笑:“既然郡主這般有誠意,孤再揪着此事不放反而顯得孤小心眼了。”
楚渺渺面上不顯,心裡卻已經是頭如搗蒜了。
“隻是孤莫名被搶親,又莫名被抛棄,孤心中的怨憤委屈實在難消。”
楚渺渺呆住了:“啊?”
“不如郡主再為我做兩三件事之後再說吧。”
“那到底是兩件事還是三件事?”
魏祯笑而不言,楚渺渺知道此次談話已經宣告結束了。
此時一個失去了神采而雙目呆滞的楚渺渺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魏祯的書房。
她要收回之前對太子的所有感激,再重新給他的腦門貼四個大字——記仇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