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樹影吊在房梁上,濕潤的紅色液體向下滴着,笑眯眯地看着黎應晨。
黎應晨一拳砸在吊死鬼臉上:“你把地闆弄髒了知道嗎!”
吊樹影:……
吊樹影:?
吊樹影把臉縮回去了,看上去有點難過。
黎應晨揮手:“收拾幹淨!别指望我給你擦地!”
針女站在黎應晨旁邊,幽幽地亮出了針。
吊樹影向來是精神污染極強的傳統吊死鬼,什麼時候受過這個委屈,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放長繩子,把自己吊低一點,擦起地闆。
屋子中就出現了,一個吊死鬼被放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幹活的奇景。
黎應晨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決定從這個情況問起:“貴姓?”
擦地闆的吊樹影幽怨地笑:“……姜孝。”
“你也姓姜?”黎應晨有些意外。
黎應晨坐起來,招手讓吊樹影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吊樹影沒有反抗,嘴角咧得很大。黑洞洞的眼眶盯着黎應晨,沒有情緒。
黎應晨仔細觀察良久,終于,在姜孝的嘴角邊上看到了極其隐秘的,細密的針腳。
就和針女縫柳阿公一樣,細密緊湊的針腳。
“你不是自己在笑的,是有人把你的臉皮縫成了在笑的形狀……”黎應晨喃喃,“是誰?”
吊樹影不語。黎應晨說:“黑鳳山第三織造廠。”
吊死鬼渾身一顫。他的臉部肌肉被針腳固定的死死的,眼球也被挖出來了,隻會笑,沒有任何神色表情可言。但黎應晨生生的從那顫抖中看出了恐懼。
“果然。”黎應晨輕歎一聲。“你們兩個對自己生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我隻記得我的名字~夠嗎?不夠嗎?”吊樹影咯咯地笑,“啊~還有水,好多的水!~紅色的,煮一煮!煮一煮~”
黎應晨正在皺眉,針女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叫姜堰。我們來自姜家村。”
“姜家村在黑鳳山背陰面,離這裡五六日路程。山周生長一種黑蠶,蠶絲織就布料可通神鬼,是做布類法寶與壽衣的上好材料。村裡人世代以養黑蠶為生。族中主支湊錢開了黑鳳山第三織造廠。族裡人都來這裡做工。包括我。”
黎應晨第一反應是愣住:“你可以一次說這麼多字?”
針女也一愣:“嗯?……嗯,當然可以。”
黎應晨:“那……那你之前怎麼不說話?”
針女低下頭,開始扭捏。
半晌,她說:“我…我比較内向,不擅說話。”
黎應晨:“……”
好有道理!生前是一個I人,死後是一個I鬼!
我還以為邪祟不能說話呢!原來是因為你是一個I鬼啊!!黎應晨在心裡咆哮。
她擦擦汗,言歸正傳:“這些可通神鬼的布匹,一般都是銷給誰的?”
針女:“昆侖宮。”
黎應晨眉心微微一跳。
也是昆侖宮,好熟悉的名字。這個村子也靠着與他們貿易為生,提供食糧,而姜家村則以販賣桑蠶布匹為主。在買主消失的現在,糧食村還能靠固有耕地撐幾年,姜家村恐怕……
黎應晨搖搖頭。
“你對織造廠了解多少?”
“隻識得每日上下工,織布紡絲。”針女的聲音透着濃濃的怨恨,“直至某一日,織布組的一個鄰村女工再也沒來上班。主管突然告我她家中有事,回老家奔喪去了,要我多值些班次,自有多補的月錢給我。我答應了,連着兩日沒下工。那晚太過疲累,不留神睡在了織機上……”
“好多針……好多針……”
針女的聲音越說越尖利,動作隐隐加快,到最後聲音近乎尖嘯。
“好痛……好痛啊!他們在躲我!他們為什麼躲我!好多針!好痛啊!為什麼躲我!為……”
黎應晨一把握住針女的手,将她抱進懷裡。
針尖刺破黎應晨的皮膚。溫熱的體溫裹住了邪祟。針女的尖嘯聲戛然而止。
好軟。
帶着血肉脈動的溫暖,少女的身體那麼柔軟,有輕微的藥香和煙火氣,力道溫和小心,輕輕地蹭蹭她的肩膀。
針女的腦子混混沌沌,并不太能轉的動。
“才不躲你。我在這呢。”黎應晨笑。當她放輕聲講話的時候,嗓音柔和,吐字雀躍又溫和,像是什麼毫無戒心的小動物,“跟着我走,他們也不會躲你。你看,柳家兄弟也很感謝你啊。”
“你的手藝真的很棒。你之前能靠手藝活着,之後一定也能。”
針女直愣愣地看着天花闆。
黎應晨的手已經開始流血,她卻渾然不覺,親昵地蹭蹭針女,笑着問:“姜姐姐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有意識的?”
“……”
針女低下頭,輕聲說。
“從……你說那句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