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海再度掀起波瀾,将伏令年的神識包裹其中。
神識如同漂無定所的小舟,在巨浪的牽引下朝着未知的方向漂流。
伏令年自然不能任由自己陷入未知當中,她調動神識海中的星辰,意圖掙脫吸力的束縛。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潺潺的水聲。
緊接着,是輕微的喘息聲。
絲絲寒意滲入四肢百骸。
伏令年最終還是沒能抗過那吸力的牽引,被吸入了未知狀況的吊墜之中。
再次恢複意識時,伏令年發覺自己站在了一片白皚皚的雪地之中。或許已是初春,部分土地已不見白雪,冰雪消融,生出嫩芽。
耳旁是水流汩汩流動的聲響,上方,墨色的黑夜中,飛瀑奔流而下。
飛濺而出的水滴在空氣中凝結成冰珠,墜落于地,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飛瀑之下,白茫茫之中,隐約可見一道青松般的身影。
高挑,但不顯纖弱。挺拔,如嶽如松。
隐約之中,可見對方如墨般的黑發。
下一刻,那道身影動了起來。
連綿不斷的水流忽地被從中截斷。
未見其劍,而劍意已出,似欲斬破天際。
冰面寸寸裂開,叮鈴作響之聲宛若初春的樂章。
氣流奔湧着,化作寒風卷起伏令年的發絲,寒意絲絲入骨。
心中有所觸動,伏令年召出白玉劍。身體彈跳而起,輕盈如燕。
揮動的劍仿佛是生出的翅膀,伏令年亦随着空氣中流動的劍氣,拔劍,出劍。
輕如絨羽的劍弧,清明如月的劍氣,重如山嶽的劍勢。
三者矛盾卻融洽地融合為一體。
劍出,如天際破碎,星月墜落。
伏令年并非初學望月劍法,卻始終不得精進。
光是起手式,伏令年便練習了有半年之久,卻隻是學了表皮,難以與自身融會貫通。
如今見此場景,卻忽地福臨心至,一切融會貫通。
有時候,修行便是如此的奇特。
一個突然的構思,一次意外的戰鬥,都可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突破。
至此,伏令年完全參悟了望月劍的起手式。
長劍仿佛與月色融為一體,與體内的瑤光共鳴。劍鋒未斬落任何事物,隻是卷起一陣清風,随後漸漸消散。
但伏令年清楚地知曉,隻要她心念一動,柔和的“月光”瞬時便能化作殺人的利器,瞬時置人于死地。
白玉劍不知何時已然消散于手中,隻餘雙指為劍。
手無劍。
劍意生。
縱是肉、體凡胎,亦能削鐵如泥。
從玄妙的狀态中掙脫出來,伏令年望向了遠處那道身影。
雖從未見過小師叔舞劍的模樣,但僅是第一眼瞧見,伏令年便有種強烈的預感。
他就是小師叔,但又不是小師叔。
伏令年記憶中的小師叔,是溫潤且蒼白的。
他常年坐于輪椅之上,身形修長但不顯單薄。許少見陽光,他的肌膚如月色般蒼白,讓人禁不住聯想起倒映在水面的月色,平靜淡然。
和沈楓澤身體力行的教學方式不同,小師叔在教導劍法時,以言語居多。他言辭溫和,嘴角總是帶着淡淡的笑容,似是沒有一點脾氣。
相處久了,小師叔形象便深深印刻于伏令年心中。
面前之人的樣貌與伏令年記憶中的小師叔并無二緻,卻予人截然不同之感。
許是剛剛入過水,他細密的睫毛上挂着顆顆水珠。披于身上的衣袍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隐約透出玉色肌膚,和流暢的肌肉曲線——咳,非禮勿視。
淩冽的寒風一吹,水珠瞬間凝結,顆顆晶瑩透亮。
随即,薄冰自行消融,水霧蒸騰襯得他宛若水中的精靈。
在他的眼眸中,伏令年看見了“傲氣”。
這并非是個貶義詞。
驕兵必敗,無氣卻難行。
任何一個修士,修行大道,若無逆天而行的傲氣,便也無精進的可能。
這種傲氣,伏令年在從承言眼中見過、在林嶼燕眼中見過,在杜鐘毓眼中亦見過。或許,在她自己的眼中,也可望見。
他們之間的共同點都是什麼?
是少年。
伏令年腦海中首先浮現了這個詞。
少年人,風華正茂,揮斥方遒。
若要讓伏令年選出一個最好的詞來形容面前的小師叔,那便是少年意氣。
兩人相視片刻,少年小師叔忽地側身,朝着空氣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