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裴靜文詫異,她以為她和林爾玉一樣搞純愛。
林望舒輕哼道:“其實來這邊我談了幾個,有兩個死在犁羌滅國那天,還有兩三個是長安的,怕哥哥和達巴拉幹念叨,反偵查意識比較強,藏得深。”
裴靜文撇嘴道:“确實挺深,”她困惑不解道,“那你為何始終不肯接受高滔?”
林望舒攤手道:“我認識他時,他還在換牙齒,第一印象很重要。”
擡手為裴靜文拉上衣裳,她順勢輕拍她肩膀,以過來人口吻道:“如果你晚到這邊十幾年,說不定能見證婚姻制度消亡。”
裴靜文迷茫地擡起眼皮。
“好了,别有壓力。”林望舒忍俊不禁,“你年紀輕,經曆太少,饞嘴貓吃野魚罷了,又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說罷,她笑看她:“還内疚嗎?”
裴靜文手指繞圈攪來攪去,先是搖了搖頭,很快又點點頭,低垂着頭不言語。
“這是内疚還是不内疚?”林望舒故意逗裴靜文,接着話鋒一轉無比嚴肅地說,“這件事你不能瞞建軍兒,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都是你要承擔的後果。”
裴靜文問道:“假如我不告訴他呢?”
“我不會多管閑事。”林望舒直勾勾地注視她,“但是你每瞞一天,就要承受隐瞞他的忐忑煎熬,倒不如早些和他說開。”
輾轉反側不得好眠,翌日裴靜文頂着青黑眼圈,哈欠連天地爬上馬車。
臨出發前,她懊惱地拍拍腦袋,稱忘記和照顧過她的侍女告别,跳下馬車朝東邊跑。
親兵隊長攔下她,抱拳道:“節帥出城前,帶了兩隻貓随行。”
偷貓計劃泡湯,裴靜文險些吐出一口老血,臉部肌肉無語地抽搐,不甘心地回到馬車上。
轉眼便是十月中旬,依吩咐送一行人至隴右軍和歸義軍轄區分界處,親衛隊長和裴靜文告别。
他命人擡出提前送來的木箱,躬着身拱手道:“塞外苦寒,裡面是節帥心意,還請夫人收下。”
裴靜文打開箱子,油光水滑的灰鼠裘映入眼簾,做了長袖管而非半袖,旁邊擺着雪狐暖帽,做工精巧的皮絨手套和圍脖,還有雙加絨厚皮靴,和穿上就走不動道的絨褲。
是真怕她凍到。
裴靜文蓋上木箱,哂笑道:“請你代我謝他。”
“屬下省得。”親兵隊長接過手下遞來的木盒,“遠遊異鄉不可無銀錢傍身,節帥特命屬下轉交夫人,”木盒裡是十來根金條,“年初時國公做主,将節帥半數積蓄賠給柳夫人,一時拿不出太多現銀,節帥請夫人莫要嫌少。”
裴靜文推還木盒,長歎道:“這次我便不收了,”她掏出一封紅蠟封口的信,“替我交給蘇勉。”
紅葉落盡,滿地枯黃。
裴嬌嬌靈巧一躍,恰好踩住躺搖椅上那人的腹部,十六斤肥貓帶來的巨大壓力,驚得蘇勉痛呼出聲。
蘇勉一把撈過大肥貓,可惡地笑,不停揉搓圓鼓鼓肚皮,惹得裴嬌嬌嗷嗚直叫,抱住他胳膊用尖牙硌他手指。
親兵隊長大步流星走入,蘇勉停了手上動作,抱起肥貓順着紋路撫摸,就着這個姿勢接過書信。
他邊撕開封口邊自嘲道:“别又是上次那種不中聽的話,”粗略掃了眼,他揚手丢開,胸膛劇烈起伏,“去把這薄幸人給我抓回來!”
親兵隊長半蹲,撿起箋紙大着膽子瞟了眼,斂息屏氣不知該如何勸解。
蘇勉劈手奪過箋紙欲撕成碎片,才使了點力道,額角青筋直跳,逆行氣血狠狠地撞擊他的心髒。
“噗——”
“節帥!”親兵隊長驚叫,“快去請郎中,請郎中來!”
侍從跌跌撞撞沖出内院,朝軍醫居處大步奔去。
刺眼鮮血濺在白紙黑字上,開出一朵朵梅花,蘇勉有生以來兩次吐血,都是被裴靜文氣的。
裴嬌嬌驚慌失措地叫了聲,小心翼翼伸出舌頭舔他臉頰。
蘇勉揉皺箋紙緊握掌心,死死捂住鈍痛的心髒,閉上眼睛緩了數十息,張開嘴巴吐出殘存的黏稠血漿。
軍醫把了脈,施過針,蘇勉疲憊地單手撐頭,病恹恹地歪靠臨窗小榻上,由着侍從為他按揉頭頂穴道。
他展開皺成一團的箋紙,一字一句再度讀過,濃烈的愛與極緻的恨交織纏繞,他情不自禁放聲大笑。
蘇節帥敬啟: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恩怨皆了莫回首,雲雨歡情錯錯錯。此後錦書休寄,與君長訣。
裴靜文遙拜。
他是真想殺了她,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和着血肉吞進腹中,讓她和他永遠也長訣不了!
她别落他手裡,千萬别落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