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客人之中有個别幾個會武的,眼見了一個年輕女子暗器準頭竟這樣好,不禁都把目光轉向了紫璇這一桌。珍娘背過身用圍裙擦了擦眼角,這才過來向杜彥成和紫璇道謝,又去門邊撿回了自己的刀。
這段風波之後,客人們又像剛才一樣繼續吃飯說話。稍過了一會兒,一桌客人叫珍娘過去添菜,珍娘站在邊上,弓着腰問他還要點什麼。其中一個男人伸出手,順勢就覆上了珍娘的腰。珍娘本能地閃開,鼓着腮幫子,對他怒目而視。
男人卻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怎麼了?别人摸得?我就不能摸?天已經黑了,你的生意可以做起來了。你要多少錢,大爺我出得起。”
“這位爺,請你放尊重些!這裡除了吃喝,别的不賣!”珍娘憋着一口氣,聲音大得足以讓店中所有人聽見。
那人卻不依不饒,将杯中酒一口喝幹,繼而搖晃着起身,要來拉扯她:“别害臊嘛,大爺我……”
那人身形高大,隻需一步就又能貼到珍娘面前。其餘客人都在看戲,有的人已經高聲笑了起來。紫瑛就坐在他後方不遠,此刻怒意上湧,将手中滿滿一碗湯沖着那人潑了過去。滾燙的湯汁帶着些許力道準準落在那人背上,弄得他驚叫一聲,人也往前撲開了些。
幸好此時已是冬月*,又隔着厚厚的衣服,這一下并沒有傷到他的皮肉。他驚疑一定,立馬回頭,要看看是誰膽敢捉弄他,目之所及卻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他不怒反笑,踉跄着又想往這邊來,一邊走一邊還說着:“小妹妹,你是不是嫉妒了?沒事,大爺這就來疼你……”
不過下一秒,疼得人就是他了,杜彥成隻出了兩拳,就将他打翻到了對面桌上,還沒吃完的炊餅和湯盆飛到半空,炊餅落下來砸到了他的頭上,羹湯潑濺了他滿滿一頭,燙得他吱哇亂叫。與他同來的另外三人見同伴受此奇恥大辱,即刻便要沖上來要給他讨公道。瑾瑜馬上起身,同杜彥成一起輕輕松松将他們從站着變成了趴着,同時也打翻了附近的好幾張桌子。
一些食客剛吃了一半,如此情形顯然是不可能繼續用飯了,紛紛向珍娘要說法。珍娘無奈,将飯錢全部退還,還說了許多個“對不住”才将這些食客打發走。而還趴在地上的四個人趁着這番忙亂也飛快地逃了出去。
紫瑛皺着眉頭道:“這些人好不通情理,明明是那夥人挑釁侮辱在先,他們不幫忙還看笑話,自己吃不了飯卻沒忘叫珍娘賠錢!”
“别生氣了,開門做生意是這樣的。”杜彥成拍拍她的胳膊讓她消消氣。
“可珍娘她……她多委屈呀!”
“委屈”二字觸動了一直隐忍的珍娘,眼淚簌簌落下。紫瑛忙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她:“他們太可惡了,剛才那人明顯就是在诽謗,這些人竟然認了真,還想欺負你!”
珍娘斷斷續續地說着謝謝,許久才能完整的說出一個句子:“多謝姑娘。你們肯信我,就說明這世上總還是有心明眼亮的人。我……我至少還有些許體面……”說着又哭起來。
紫瑛将她拉到尚完好的一桌上坐下,等她哭聲漸漸止息,才小心問道:“珍娘姐姐,剛剛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珍娘皺着一張臉,想他們說起自己和胡二的恩怨:“胡家是縣裡的殷實人家,胡二借着家裡的錢财也開了間炊餅點,但生意比不上我家,就總想法子來鬧。我爹在時就鬧過幾回,後來總算是告到了坊正那裡,他才有所收斂。可自打我爹走後,他就又開始三天兩頭來騷擾,還想出了這麼一個下作的主意。他以為我是個面薄如紙的姑娘家,肯定會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說不定就會便宜些把店面轉給他躲到外鄉去。可我憑什麼,我沒有做過他說的那些事,我為什麼要擡不起頭?我就要和他剛到底,絕不遂了他這種惡人的願!”
“你說的沒錯!決不能讓小人得逞!”紫瑛高聲附和。
珍娘稍微彎了彎嘴角:“還好,我這的客人大多是過路的,本就是外地人,聽了也就聽了,并沒多大妨礙。”
“什麼叫沒有多大妨礙,剛才那些人!他們……”
“不打緊,我隻要兇一點,他們對我做不了什麼。而且這樣的事也不是次次都有。姑娘不必為我擔心。”紫瑛氣極了,珍娘卻反過來說軟話安慰她。
“女人家做生意,大多都不怎麼容易。”杜彥成輕聲道。
珍娘苦笑了一下:“再難也得撐着,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念想。”
“這店面是你爹娘留下來的?”紫瑛換了一個話題。
“是,這店最早是我爹娘盤下來的,”說起爹娘,珍娘溫柔地笑了,“兩夫妻恩愛了一輩子,我娘去年走了,我爹他也跟着在今年去了。這之後我就把店接下來繼續幹,活人總得吃飯不是。”
“二老走的時候,你一定很難過吧。”瑾瑜道。
她點了點頭:“他們剛走的時候是挺難受的,哭得都起不來床。可後來再想一想,死生哪兒是人力能夠強求的,他們活着的時候沒做過一件虧心事,雖然弟弟早夭,但好歹養大了我,一輩子順順利利的,也不虧。”
“說得好,一輩子若用心活過了,死的時候也就沒什麼遺憾。”瑾瑜聽罷贊道。
“就是公子說得這個理兒!”
“哪怕是小本生意,做起來也并不容易,你一個人能撐起一家店,足見姑娘厲害。”杜彥成道。
“這位公子太瞧得起我了,我沒什麼大能耐,就學着爹娘的法子,把東西做好吃些,再待客殷勤些罷了,還是得多謝客人們總照顧我的生意。”
*農曆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