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強哥見她喜笑顔開,也跟着憨笑道:“那行,我找幾個人去山上采點。”又囑咐自己的老婆,“你們把窖裡的杵臼取出來,洗涮幹淨,我們得趕快給他用藥。”
他的老婆同樣是個爽快人:“還用你說,你趕緊去!”
魯強哥又憨憨笑了兩聲,取了背簍立即出門。
齊熙甯欲屈身向他老婆道謝,被她一把拉住:“謝什麼,你哥哥都傷成這樣了,是個人看見了都不忍心。”又拒絕了她想要幫忙的表示,“你就在這兒守着,他這會子離不了人。我先去燒熱水,他醒了肯定要喊渴。”
齊熙甯再次謝過,心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一點兒。
江珺翊此刻已然暈了過去,趴在床鋪上,背上都是血。額頭上冷汗不斷,全靠齊熙甯一點一點給他擦去。
魯強哥老婆燒好水,擦好杵臼進來,還拿了一壺酒,準備幫江珺翊脫掉血衣,再擦一擦血迹。
“我扶着他,你來幫他脫衣服。”她叫齊熙甯。
齊熙甯的臉不由得泛起紅暈,被魯強哥老婆看見,不解道:“這有什麼?他是你親哥,看看又不吃虧。”
齊熙甯點點頭,按照她說的去扒江珺翊的衣服。一路上他流了許多血,衣服和傷口粘連,她盡可能地小心,卻還是不免讓江珺翊痛得清醒過來一瞬。
等了不長時間,魯強哥帶着幾個弟兄一起回來,背上是成筐的薊草。他們就在院子裡将其搗成一碗一碗的碎末,稍稍擠掉一些多餘的汁水,便交由她們,一點一點地敷在了江珺翊的傷口之上。
一番辛苦過後,血終于止住,江珺翊也煎熬不住沉沉睡去,幾位好心之人臉上聽說自己的辛苦湊了效也不禁露出心滿意足的笑。齊熙甯出去向幫忙的幾個大哥道謝,他們都腼腆得不得了,趕忙說了幾個“不用謝”便告辭離去。
魯強哥則咧嘴笑道:“都是實在人,你且寬心。”
魯強哥的爹原來是村裡的裡正,處事剛正,在村裡久有賢名。年頭上剛剛故去,如今新的裡正還沒有定,村中若有大事,都是他帶着村民一起商量。
他的老婆是山上獵戶出身,爽朗愛笑,原來的名字叫做“燕兒”,她嫌棄這個名字太過小氣,自作主張改成了“鷹兒”,取遨遊天際的獵鷹之意。她平日裡不時會上山去打些野味來給家裡改善夥食,講起打獵的事也總是繪聲繪色的,齊熙甯覺得新鮮又有趣,便也想上山試試身手。
他們育有子女兩個,大女兒已經嫁人,在鎮上住,偶爾會回娘家來。小兒子才十歲,魯強哥想讓他讀書應舉,便将他送到了鎮上的學堂,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因此小家裡常常隻有他們夫妻二人。齊熙甯是個愛說笑的性子,說話也沒有什麼忌諱,總能逗得鷹兒姐和魯強哥哈哈大笑。
村裡人每日都會來串門,齊熙甯嘴甜,滿口哥啊姐啊叔啊嬸啊叫着沒停,大家都很喜歡她。對于她的“凄慘遭遇”也就更加同情,紛紛安撫她不用怕。還說等他哥哥好了,安葬了父母,以後就在村裡落腳,有他們幫襯,不怕日子過不好。
齊熙甯心裡感激,但因為這些都是扯謊,對于村民們的好意她也隻能聽着,從不多說一句,畢竟說多錯多,還是笑一笑裝羞澀比較容易。
鷹兒姐帶她上山打獵,她雖然不能露出功夫,但畢竟習過武,身手比一般人敏捷,連獵網都沒用,僅憑套索和弓箭就抓了滿滿一手獵物,野兔和飛禽都有。鷹兒則利用山中舊有的陷阱捕了一頭野豬。
收獲遠超預期,兩人滿心喜悅,下山叫人時齊熙甯對鷹兒說:“我想把我獵的那些給每家每戶都送一點,感謝大夥兒前幾天幫我趕走那些壞人,還有幫忙救我哥哥。”
“應該的。還有那頭野豬,我們一家子也吃不完,等會叫魯強殺了,也給大夥兒分一分。”
村民們領了肉,紛紛向鷹兒姐道謝,她卻指着齊熙甯,點出這都是她的主意,繼而又對她的身手贊不絕口。隔壁魯嬸興頭上還不住地篡奪齊熙甯拜鷹兒為師,以後就是這村裡的人了。齊熙甯也大笑着說好,然後又把話題岔了開去。
江珺翊的傷口漸漸愈合,剛剛能下地出門,就看到齊熙甯和周圍人有說有笑,仿佛和每個人都很熟稔的樣子。以他嚴謹又腼腆的性子,實在想不通她是如何辦到的,不禁多看了幾眼。齊熙甯眉眼彎彎,笑容燦爛,興緻上來還會抱住鷹兒的臂膀笑得前仰後合。
江珺翊家教極嚴,父親一向嚴肅,母親雖然溫柔體貼,卻很少和他說笑。這樣熱鬧雀躍的景象他從來都沒有體味過。隻這樣遠遠的看着,江珺翊的嘴角也不由得彎了,不過他自己可能還沒意識到。
他在暈倒之前,聽到了齊熙甯對村裡人的說辭。兩人獨處時,他提起此事還頗有些愧疚:“都是為了救我,才叫你受這種委屈。”
齊熙甯卻不以為意:“這有什麼?事急從權罷了。不借個慘一點、容易得人同情的說頭,我們倆怎麼能活下來。”
“可……可畢竟事關女兒家的貞潔……你不怕這裡的人議論嗎?”
“怕什麼,别說我沒有失身,不過是順嘴扯謊。就算我真得遭遇不幸,那錯的也是害我的人。别人如果說我的不是,何異于助纣為虐?要是有人敢議論我,我就敢罵回去。”
她這般做什麼都理所當然的模樣,再一次讓江珺翊大開眼界,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