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雁聲隻教過瑾瑜這一樣功夫,當時也沒有行拜師禮,嚴格意義上不算他的師父。但瑾瑜是個守禮之人,仍以徒弟之禮參拜了駱雁聲,衆人也得以在駱雁聲臉上看到了難得的溫情與滿意。
下元之期一過,學堂照舊,瑾瑜去觀摩了文學堂的早課,正在和韓仲昌、陸文淵品評今日教學的優劣,忽然聽見紫璇集合孩子們的聲音,便停住話頭,朝院中看去。
今日武課要學的是劍法。紫璇照例讓所有人先演練了一遍剛剛學完的拳術,幾個月下來,孩子們都小有所成,一套動作下來無一處錯漏。像金花兒這樣年紀大些的孩子已然透露出些許武人之風了。見到此情此景,樂青瀾欣慰地連連拍掌,紫璇也同樣滿意。
接下來,紫璇便用自己的短劍做示範,向孩子們講解起劍的構造以及刺、劈、撩、挂、點、抹、托、架、掃等九種最基本的劍招。有了基本認識,樂青瀾把用木頭削成的小劍分發給每個人,之後孩子們便依着紫璇的示範開始重複“刺”的動作。
“出劍要快、持劍要穩、身子要正、腳步不動!”
跟着紫璇的要領,孩子們學得似模似樣,臨下課時已經有四個孩子可以做出合格的擊刺動作了。
一下課,紫璇就卸下了嚴肅的面具,面對孩子們此起彼伏的提問,笑着一一解答。
一個孩子問:“紫璇姐姐,打壞人的時候是用拳比較厲害,還是用劍比較厲害?”
“兩種功夫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拳頭敦實,劍法靈動,也會因個人禀賦不同,使出來的威力有所差别。就比如你個子高,手臂長,打拳的時候上半身就比較好用力,但是下身容易不穩。相反,個頭矮的人反而下盤穩固,在出拳的時候更為有利……”
透過雲彩灑下來的日光罩在娓娓道來的紫璇身上,更襯得她溫柔平和。陸文淵心思敏銳,瞥見瑾瑜望向紫璇的目光,心中了然,當下也不揭破。
午飯過後,孩子們自去休息,紫璇也被樂青瀾叫走。陸文淵本想單獨邀上瑾瑜說說話,卻被韓仲昌撞見,也想摻和進來。他無奈,又不好拒絕,想來他不愛說話,應也無妨,于是三人就拿出酒和兩盤果子在夥房裡坐了下來。
瑾瑜來的那一日,已經向衆人簡略說明過自己和譚修明的小小“恩怨”以及來這裡找紫璇的目的。與此同時,他也好奇陸文淵為什麼會在這裡,便于此時問了出來。
“我脫離彭城派後無處可去,正好遇到了駱前輩,便被他收留了。”
提起彭城派,瑾瑜欲言又止。陸文淵知道他想問什麼,也不避諱韓仲昌,直接道:“我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會再回去了。沒有我在,她的掌門才能當得名正言順。”
“她?”韓仲昌捕捉到關鍵詞,即便他是一個寡淡之人,也不免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聽聞阮掌門回到彭城後,還是花了些力氣才收服了派中上下。”
“女子執掌門戶在武林中聞所未聞,派中古闆之人必然會拿男女說話。可如今彭城派以她為大,大部分弟子支持她,她又素有威望,隻要能擺平大多數元老,就不會有太大風浪。”
“說來說去,還是武林的規矩太過不可理喻。一派掌門有能者居之有什麼問題,為什麼非要在男女上做文章?”說起這一點,瑾瑜還是忍不住義憤填膺。
“哼,有什麼問題!?要是女子能有出頭的機會,誰來給世上的男子生兒育女、打理家事呢?”陸文淵喝下一杯酒,将酒杯重重摔在案上,“男人們為了一己私利,把女子束縛在内帏瑣事上,卻以‘女子體弱、不堪大用’為理由限制她們學武和出頭,真是笑話!”
“不錯,曆來都以為男主外、女主内,可這又是誰定下的規矩呢?我認識的人之中,恰恰有女主外、男主内的,一樣夫妻和睦、家業順遂。”
“更有那一等男子,自己不知進取,反而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和庸碌,刻意折辱女子,生怕她們搶去自己的風頭。”
想起聽說過的一些别家私隐,瑾瑜也不住點頭,贊他說的确有其事。
兩人感歎數聲,喝下幾杯酒後,陸文淵又道:“雲……師姐她雖然從未提起,但我知道她對掌門之位不是沒有心思。隻是礙于禮法,難以争取。否則她也不會幾乎把自己的全幅精力都放在經營彭城派上。”
“所以你故意當衆脫離彭城派,就是為了成全她的心願。”
“她能成為掌門,并非由于我的成全,我隻是讓本該發生的事情發生而已。”
“陸大哥……你真的就此放棄……我指的是,放棄阮掌門。”瑾瑜小心翼翼地措辭,生怕冒犯了他又或是阮雲飛。
陸文淵勾唇自嘲:“我有放棄的資格嗎?在這件事情上,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等事情過去,阮掌門坐穩掌門之位,或許你還可以……”瑾瑜試圖安慰他。
“不會了,”陸文淵打斷他的話頭,晃起酒杯,眼睛盯着裡面的小小旋渦,“我的出現隻會讓她難堪。”
“我隻是覺得你們……有些可惜。”瑾瑜艱難地選擇着詞句。
陸文淵輕笑着放下酒杯:“從頭至尾,她隻把我看做師弟,從未有過半分情意,也談不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