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璇深吸一口氣,又道,“我不想聽他的辯解,告訴他,錯了就是錯了,不必找借口。然後就亮出藏在袖筒中的匕首,猛地刺向他。他身形高大,我還隻是個八歲多的小兒,匕首隻能刺中他的腰腹。我一擊未能得手,他便和我周旋起來。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就憑我那三腳貓的功夫,竟然妄圖殺掉武林上已經成名的高手。我能和他對上那幾招,不過是因為他想試探我的功夫。等他試探得差不多了,隻用一招就制住了我,叫我動彈不得。
“看着我睚眦欲裂,他竟然笑得起勁。我以為他是在笑話我,他卻說我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子。他成婚晚,隻有一個兒子,平日裡淘氣貪玩,不肯用功練武,年紀與我相差不多,功夫卻差的遠。又說起他兒子對他極為眷戀,成日裡纏着他讓他變戲法給他看。他講了許久,突然問我,是不是學武極快?我讨厭他,絕不想被他小瞧,便說爹爹教我的功夫,我總是用不上一天就能學會。他再度發笑,說不相信一個女娃娃能有這樣的本事,提出自己有一套得意的刀法,雖然隻有五招,但變化多端,極是難學。
“我争強好勝,受不得激,當下便要學給他看。他不以為忤,反倒十分興起,立刻演示了一遍。那刀法果然如他所說,招式的繁複程度遠遠超出爹爹曾教給我的那些基本刀招。于是我的好勝心愈發強烈,在他的指點下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直到晚上才練得似模似樣。劉鼎銘又監督我将五峰刀的要訣背熟,囑咐我将來一定要多加練習才能運用純熟。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早就下好了自裁的決心,還天真地問他我是不是比他兒子學的更快。他笑着說,自己的兒子資質不差,但是不像我這樣肯下功夫,五峰刀是他的成名絕技,原本要等幾年再傳給親子。隻是現在,他鑄成大錯,為了保全燕山派,隻能割舍親情,讓五峰刀失傳了。他求我,要以這套刀法和自己的性命來換我爹的一個承諾,不再追究燕山派。他說這件事是他一個人所為,燕山派上下包括他的妻子都不曾參與,也毫不知情。
“然後,他就自刎了,當着我的面,用他自己帶的刀。我嘴上說着報仇,卻一點也見不得流血和死亡,看着倒在地上鮮血噴湧的劉鼎銘,我竟然吓得手足無措,連人都忘了叫。若不是一直隐在暗處的爹爹過來帶我離開,我還不知道要在那兒站上多久。”
紫璇松開了緊握的拳頭,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後來呢?”紫瑛聽得入了迷,眼淚也止住了。
“後來,就聽說燕山派遭人屠戮。劉鼎銘的妻子殒命,弟子被害,其餘人則四散流離,燕山派就此傾覆。”
“是爹爹嗎?”紫瑛脫口問道,不敢相信。
“不是他做的。燕山派勢力不小,天魄門還沒有那個本事。”紫璇馬上否認。
“那是誰?”
“據說是和燕山派有世仇的伏虎派。他們聽說劉鼎銘失蹤,便趁機帶人直奔龍門,殺光了劉鼎銘的妻兒和燕山派所有嫡傳弟子。但這也隻是傳說,因為伏虎派也在幾個月後神秘消失了。”
“消失了?”
“對,就是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是死了還是活着。江湖上有人以為,這肯定是劉鼎銘的複仇之舉。但是關于劉鼎銘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滅了伏虎派之後人又去了哪裡,就沒人說得出來了。天長日久,這兩樁公案漸漸地就不再被人提起,一如天魄門的奪門之變。”
“燕山派的命運的确令人唏噓,故劉掌門雖然有錯在先,但不推诿、敢承擔,也算得上是個忠義之士。”瑾瑜感歎道。
“哼!”溫柔和氣如紫瑛,對于害死自己親人的人,卻很難釋懷,隻是礙于劉從毅,她不好随口謾罵。
“文門主能夠克制仇恨,不遷怒于燕山派其餘人,這份胸襟也很令人佩服。”瑾瑜繼續說完。
“不光是燕山派,其餘有份害死我娘的人,他後來都沒有追究。隻是放出消息,如果再行不義之事,不管是作為主謀還是從犯,他都必定追至天涯海角,手刃洩憤。”
“為什麼!?”紫瑛從椅子上跳起來,不敢相信文遠骥竟然就這樣放過了那些人。
紫璇目光微黯:“或許爹爹也覺得報仇毫無意義吧,自然就收手了。”
“怎麼會沒有意義?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憑什麼放過他們!”
“最開始我也這麼想,所以要親自殺了劉鼎銘。可他真的死了,我卻發覺一切毫無意義。”紫璇擡眼,望着和自己同樣幼年失去母親的姐妹,“娘并不會因此活過來,失去的一樣會失去。”
聽到這句話,紫瑛再次紅了眼圈,傾身抱住紫璇,哭出了聲。
面對這一幕,瑾瑜能做的隻有輕輕地離開。畢竟這個時候,她們最需要的就是獨處的時間。但是,人雖然走了,心卻好像還在剛才那裡,一樣陰霾深重,難以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