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立馬上前擡起擺放着屍首的擔架,搬動中有物什從死者懷中滾落,李無期眼尖,見狀立刻拾起想要放回擔架上。
“這是何物?”
方姑一隻手突然死死地捉着擔架,不讓小厮再動分毫,一雙眼盯着李無期撿起的物什,眼淚如泉湧般滑落臉龐。
是一盒脂粉,瑰麗的外殼上還有着不同于本朝的文字,随着屍首在海水中漂流了好幾日竟然還能留在身邊,實是奇迹。
“放下來吧。”
小厮畢恭畢敬地将擔架放回地面。
方姑理了理死者淩亂的頭發,将他壓在腦後的簪子抽出。這支木制的簪子是李頌亭離家前她為他親手制作的,她在家中打磨了整整一月,簪子每處粗糙的紋路不需用眼,隻需手上一摸,便知出自她手。
那張臉在海水中泡了好幾日,已浮腫得不成樣子,現在就毫無遮掩地露在她面前,右耳垂那顆痣進一步佐證他就是李頌亭的事實。
“頌亭……頌亭……”她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屍首痛哭了起來。
那天大哭過後方姑突然陷入一種恐怖的死寂之中,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為衣衫破爛全身潰敗浮腫的李頌亭整理儀容,心如死灰地安排後世,面上再看不出一絲波瀾。
正當李府上下一片缟素之時,李頌玉和李頌立突然到訪。
“我的好嫂嫂啊,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整日忙上忙下的,李府若是沒你主持大局怕是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李頌玉兩手空空地前來吊唁,硬生生擠出兩滴眼淚來。
“作為頌亭之妻,這是我分内之責。”方姑跪在仍停留家中的棺材前接着燒紙,頭也不回地說道。
“是,你是大哥之妻,我們也是大哥的兄弟不是,總也該我們協助着料理他的後事吧。”李頌玉一面說道,一面和身旁
的李頌立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一人足矣,便不勞煩二位了。”
“那可不行。”
“有何不行?”
“這大哥留下來的資産,難道任由你獨吞?”李頌立心急,心中想什麼便說什麼。
“你們二人可曾為頌亭今日這份家業做出何貢獻?竟不知廉恥開口在這關頭欲分一杯羹?”
李頌亭三弟兄早已分家,拿着從祖上分得的田産各過各的。那李頌玉和李頌立二人最輝煌時不曾向患難之中的李頌亭施過援手,若不是前些年李頌亭走投無路,不得不冒死出海無意間發現了夜明珠這發家之物,他和方姑不知還要吃多少的苦。
這些年李氏夫婦勤勤懇懇,如今的風生水起全憑二人苦心經營,自獲得錢财以來,這李頌玉和李頌立聞着味就常來走動了,李氏夫婦向來是閉門不見的。眼下李頌亭身故竟給了他們入門的機會,入門也就罷了,竟是前來讨分家産的。
“你一寡婦要這宏大家業有何用?難不成再嫁,将頌亭的心血送給他人不成?”
方姑終于擡起頭冷冷地看了李頌玉一眼,道:“頌亭今日在這兒睡着,我不與你争。”
“喲,寡婦不反駁呢?戳中你的如意算盤了吧?”李頌玉再進一步。
方姑依舊跪着,手中一張一張地燒着紙。
“死都死了,還燒呢。”李頌立一把奪過方姑手中的紙錢,盡數散在了地上。
忍無可忍,方姑雙手抄起置于燒紙盤中用于翻燒紙錢的鐵鉗,那鐵鉗在火中燒了許久,底部已是通紅不已,她沒有片刻猶豫,轉身就将鐵鉗打開,對準李頌玉的腳踝鉗了上去。
即便是隔着一層布,鐵鉗的熱還是從外向裡傳到了李頌玉的肌膚上,灼熱霎時間刺痛着他,使他忍不住要拔腿抽離,可方姑雙手死死地握着鉗柄,任他怒吼也不松手。
“松開!”一旁的李頌立見狀,連忙上前掰開方姑握鉗的手。
她也沒反抗,爽快地将鐵鉗松開,緊接着立馬又将鐵鉗放回尚有餘火的燒紙盤,火速拿出之後盯準了李頌立的腳踝,依舊狠狠地夾了上去。
“你這賤婦!”
李頌玉終于松了口氣,輪到李頌立哀嚎起來。
“住口!我讓你們别打攪頌亭的清夢。”
提到李頌亭,腳上恢複自由的李頌玉目光轉向了靈堂中央還未蓋上的棺材,而後一瘸一拐地走向棺材。
“大哥休怪我無情,是這個賤婦不願讓你安息的。”李頌玉喃喃說道。
“若你今日不同意大哥的家産由我二人安置,我便毀了他的屍身!”李頌玉雙手撐在棺材邊緣,沖着方姑喊道。
“李頌玉你瘋了!”
死者為大的習俗他絲毫不顧,竟用李頌亭的屍身來要挾方姑。
“把地契和田産交出來!”
眼看李頌玉的手就要探入棺材之中,方姑猛然将手中夾着李頌立的鐵鉗松開,轉而撲向李頌玉,一張口咬上了他的手臂,留下一排血印。
李頌玉反應過來,伸出另一隻手兇狠地扇向方姑,讓方姑一個踉跄倒在了地上。她的嘴角滲出了血,不知是因為自己咬得太狠,還是李頌玉扇得太狠。
“我今日便是死,也會全力護住頌亭和這份家業。”方姑譏諷地笑着,單手擦去了嘴角的血。
“夫人!”
今晨方姑隻想一個人好好料理李頌亭後事,便遣散了靈堂中的侍女和小厮,此刻想必是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府上的侍女和小厮都從他處湧進了靈堂,廚房的手中提着菜刀,其中還有幾個體格較大的小厮拎着粗壯的木棍,随時準備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