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望着定國寺的寺門歎息,她腳下沉重,竟走不進去。
沒多久,一名僧人拄着拐杖來到。
他将拐杖夾在肋間,騰出雙手對衛駿馳與姚姜合十:“衛千戶與夫人請随我來。”
這名僧人将衛駿馳和姚姜引入寺内的一間廂房:“方丈突然圓寂,寺中雜事甚多,了塵師兄請二位在此稍事歇息,待他處置完雜事便來相見。”
姚姜識得這名僧人,他曾是大營兵士,與遊牧騎兵對敵時右腿被斬斷,傷營給他治了傷,他在農場中休養過,後來便在定國寺出家。
那時定國寺還沒有被賜定國之名,隻是野寺。直到成為定國寺後,他才成為有度牒的僧人。
了塵來到時已近中午,他緩步進來,向衛駿馳和姚姜行禮。
姚姜深深地吸了口氣:“了塵師傅,無方大師是怎生,”
說到這裡,她哽得難受,說不下去。
衛駿馳在一旁接道:“昨日我夫人還來見過大師,可是我夫人離去後,大師便突發疾病?”
“多承千戶問起,師父一直康健,并無病痛。昨晚師父與衛夫人說完話,送衛夫人離開後,便喚了我去。與我細說了寺中的情形,末了,師父說今日會離開。”
了塵:“我當時不知師父将要圓寂,隻當他老人家要外出雲遊,還向師父探問歸期。師父說歸期将來再說。我打好了主意要跟随師父同行。師父這兩年的精神不如從前了,外出雲遊太辛苦。我想跟随在師父身邊照料服侍。但我沒想到今早,師父。”
他停了片刻,才又接上:“師父坐在蒲團上閉目合十,一如往日早課的情形。我與師弟都沒敢打擾。待到我請師父去用朝食,才發現師父已沒了氣息。”
“我即刻将師父攙扶起來。師父的身子并不僵硬,放在榻上也與睡着了一般。但就是沒了氣息。”
了塵紅着眼眶:“我趕緊分派師弟去請郎中,這時農莊中已有人知曉了,也趕着去傷營請了醫官來。郎中與醫官來到仔細看過,都說我師父已圓寂多時了!”
到了這時,姚姜才發覺她在輕顫。
衛駿馳攙住她:“夫人,大師無疾無痛圓寂,且于圓寂前将寺中諸事都交托分明,可見已知曉了圓寂的時刻。這是修行深湛,功德圓滿的高僧才有的結果。别人求都求不來,你不要太傷心。來,你随着我吸氣,呼氣。”
姚姜定定地看着他,衛駿馳柔聲引導:“夫人可是想哭?想哭便哭。”
姚姜哭不出來,她隻覺身邊有了厚厚的障壁,連衛駿馳都被隔在了障壁之外。他的話聲似自水底透出,聽着極不真切。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氣,才覺那障壁消失。
衛駿馳仔細打量着她:“夫人,我們先回家中去。”
姚姜搖了搖頭:“我,我要去見一見大師。”
衛駿馳擔憂:“夫人,你,”
“我要去見大師。”姚姜道:“我要去送大師最後一程。”
了塵将衛駿馳和姚姜引到了無方的禅房外:“師父就停在此間。若是别人,我們便不讓入内了。但衛千戶與衛夫人不同,可以入内。”
打開了屋門,姚姜閉了閉眼,在衛駿馳的攙扶下步入屋中。
無方平卧在榻上,他阖着眼,面色如生,白眉長垂,身上的僧衣已換過。
姚姜重重歎了口氣,恭恭敬敬對着無方行了個禮:“大師好走。”
衛駿馳也認真行過禮,而後攙扶着姚姜出來。
了塵關上屋門,對他們行了個禮,轉身要走。
衛駿馳喚住他:“你們要為大師做哪些法事?可有我們能出力處?”
了塵搖頭:“師父向來簡樸,在世時對許多事都看得極淡,因此我與師弟們相商過了,後事也辦得簡樸些,停幾日,做了法事超度,便将師父化去,在山後修個小佛塔,将師父的骨殖葬下。”
衛駿馳問:“停靈多少時日?”
了塵:“停靈三日。醫官與郎中都看過,都說本該停放七日,但現下天氣炎熱,停不了這許久,停三日便可。我知曉隻停三日草率了些,但我想師父乃是有德高僧,方外之人,心胸開闊,不會在意這個。”
衛駿馳:“建塔所需我家來出。”
了塵猶豫了片刻:“衛千戶,師父,”
“這些銀子我們來出。”姚姜輕聲道:“請勿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