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雪之下滿月是在青春學園中等部的新生入學典禮上,在所有的新生之中,她的長相實在是惹眼,金色的長發,藍色的眼晴,在人群中看一眼就會被吸引注意力,不二周助也不例外。
會在青學讀書的學生多半都是住在這附近,大家不說認識也都覺得眼熟,但在他的印象裡卻好像從沒見過這個人。
她站在新生的隊列裡,帶着一股死寂的沉靜,他側着頭默默注視了她許久,看到她有氣無力地鼓掌,眼睛也像是怎麼都睜不開似的,沒有一絲一毫屬于中學生的活力。
或許是他的目光讓她有些敏感,她緩緩轉過頭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最後與他目光相接。
他禮貌地對這位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同學笑笑,她卻很快就移開視線,仿佛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他一般。
奇怪的人。
他最後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第二次見到雪之下滿月是在網球部的招新活動上,有位學長看到懷裡抱着網球拍的她,上前去邀請她來一起玩發球擊罐的遊戲,邀請的方式不是很禮貌,他看到她再三搖頭擺手,但那學長不依不撓。
周圍那麼多的目光注視着,但沒人阻止,他也沒有。
前後輩的關系一向是這樣,他們也不見得真的喜歡玩那些所謂的遊戲,隻是前輩這麼說了,那他們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看到她走進網球場,帶着一臉顯而易見的不爽,随後一腳踹飛了放在地上的罐子,鐵罐摔在圍着球場的鐵網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冰冷冷地說着,我說我不感興趣,你聽不到嗎?
他沒來由地笑了起來,擡頭恰好看到有隻鳥撲騰着翅膀飛遠了。
奇怪的人。
他在心裡暗暗說着。
第三次見到雪之下滿月是在校外,在他升入青學中等部後不久,鄰居姐姐的婚禮如期舉行,姐姐不二由美子帶着他和裕太兩個人去參加儀式和婚宴。
他坐在桌邊等待着婚宴開始,裕太從桌上拿起一塊紅色的喜糖遞到他的手裡,他拆開糖果的外包裝,随後将糖放到了裕太的手心。
包裹着糖果的紅色塑料紙被路過的人帶起,在空中飄飄蕩蕩的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去撿那張紙,想要把它扔進垃圾桶裡,但他的手指在碰到紅紙之前先碰到了一個人的手指。
他擡頭看過去,在黑色的帽檐下瞥到一抹金色的影子,他對上對方如同水一般的澄澈眸子,不自覺地愣了愣。
“給你,”她說這話時聲音輕飄飄的,不知道是沒有力氣還是沒有精神,但她說話時的語調很好聽。
“謝謝,”他接過那張紅紙,好奇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隻是等到他擡頭的時候,他并找不到她的影子。
再在婚宴上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戴着那頂黑色的帽子,穿着一身不是很顯眼的寬松休閑裝,手裡捧着攝影設備,正在和新郎新娘兩人講着拍攝時的動作和表情,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嘴邊挂着淡淡的笑容,是他以前從沒從她身上看到過的輕松和舒适。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他們好像來自兩個世界。
她遊刃有餘地做着拍攝的調度,可那支架和燈光明明跟她差不多高,稍微一歪仿佛就會壓倒她一般。
但她鎮定地站在那裡,脊梁挺得比任何東西都更固執。
婚宴的最後,姐姐拉着他和裕太的手去和新郎新娘合影,她端着相機單膝跪在他面前三米外的地方,調整了一下鏡頭之後從相機後面探出臉來沖他笑着說道。
請笑一笑,别緊張。
他為什麼會緊張呢?他說不上來,隻是看着她站在光影的另一邊,總覺得明明離得很近,又永遠遙不可及。
那天他為她笑了。
隻是她根本不認識他。
他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那天不二由美子望着屏幕上新人的影像和照片,一邊感歎着鄰居姐姐的幸福,一邊怅然地感歎了一句。
拍得真好啊,光看照片就能看出他們兩人很幸福,拍這些照片的人一定是非常細膩的人吧。
他下意識地回頭去找雪之下滿月,然而目之所及沒有她的身影。
第四次見到雪之下滿月是在全校大會上,和學長打過架的她站在台上念着檢讨書,說是在檢讨,但她每句話都說得理直氣壯,以至于石川校長都聽得頭大,坐在旁邊直搖頭。
那天他擡頭看到傷痕累累的她,泛紅的眼角他看不出委屈,更像是一種不屑的嘲弄,她手中的檢讨書随風飄蕩,一如他在網球場見到的那隻遠飛的鳥。
他撿到了那兩頁空白的檢讨書,小心翼翼地折起收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然後把她的名字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不止一遍。
一遍,兩遍,三遍。
雪之下滿月,他覺得她的名字本身就像一幅完美的攝影作品。
新世紀攝影大賽的獎頂公布日是在11月,往後的一周裡,青春學園的公告欄裡填滿了寫着她名字的表彰信,學校攝影室牆上的老照片換了位置,标着她名字的照片挂在最顯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