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驚歎——失去了多年曆練記憶的沐雲絮都能推測到這一步,那麼那位沒有失去記憶的莊園主呢?她是否也料到了這一切的發生,才會做出那樣看似沖動而且沒有任何意義的反抗?
他無害地彎了彎眼睛,“很有可能啊。”
也不知道具體指的是哪一者。
蒼白宛若吸血鬼的手指略顯病氣,撫過舒适且昂貴的蠶絲布料,把褶皺撫平,随後站起身,紳士地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
沐雲絮唯恐尴尬場面,不好拒絕,少女纖長的手指鑽入少年的指縫,不經意間形成十指相扣的樣子,她借力站起身。
姜淼的身形看似瘦弱,但沐雲絮眼尖地看見他繃緊的小臂肌肉,似乎是很典型的小奶狗臉小狼狗身材——當然沒有很明顯的粗壯二頭肌,隻是勁瘦罷了。
這時的沐雲絮依舊沒有經過特訓後才能擁有的強大臉皮,她頓時有點無措,下意識擡頭去看姜淼的表情,見對方神色自然無比,她還疑心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沐雲絮不相信灰姑娘和王子的童話。
……畢竟對方在現實中高低得是個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矜貴小少爺,怎麼可能會把小心機用在她的身上?
況且沐雲絮也沒費力去攻略過他,最多在網上有一點點的交流——貴族少爺會那麼好騙嗎?隻是聊了幾句,就把她引為心靈之友,甚至心生愛慕?
完全沒有萬人迷自覺的女主如是思索。
姜淼輕輕搖晃了下他們交握的手,低眸掩飾自己的心緒,“玫瑰叢太過龐大,很容易走散。”這是在解釋他們手牽手的理由,也讓胡思亂想的沐雲絮松了口氣。
“等等,你看,那裡好像有個人——”
他突然說,語調依舊是輕柔又矜雅的。
沐雲絮順着姜淼指的方向看過去——
黑發女子迎着溫暖缱绻的春風,伫立在高大的玫瑰叢之間。
她并不是正對着沐雲絮和姜淼的方向,隻露出一個完美的側顔。
她的皮膚猶如純白的畫卷,一頭黑發披散至腰間,秾麗的石榴紅長裙與明豔的紅玫瑰交相輝映,由黑紅色羽毛交織而成的紗帽增強了她的神秘感,整體的色彩比那片濃烈的紅玫瑰更為熱烈。
沐雲絮有些失神地凝視着她,但頃刻後,那位神秘女子在刹那間消逝。
宛若無法觸碰的幻影。
“其實我甘願這一切隻是我的幻夢,”沐雲絮突然提起了些深層次的内容,“誰不知,得到後的破碎比求而不得更可怕?”
姜淼的目光在女子的幻影上停頓幾秒,随後語氣飄忽、輕描淡寫地回答,“那便把它當作美好的幻夢,沉溺其中。”
沐雲絮微愣,随後輕柔地笑了下,“很合我胃口嘛,如果放在平時,我可是會i人屬性大爆發和你搭讪的呢。”
她像是随口一提,完全不在乎姜淼驟然爆紅的臉蛋。
那頭蜷曲的鴉黑鬈發上撒上幾片豔麗的玫瑰花瓣,美麗的花朵總是更偏愛麗人,然而一想到它是由鮮血哺育的罪惡之花,暧/昧含義盡數散去。
沐雲絮毫不在意地拍掉粘在頭發上不肯離開的花瓣,再次慶幸自己穿了長袖長褲,而不是容易被猙獰荊棘挽留的紗裙之流。
“你完全不好奇那片幻影的來由嗎?”姜淼似乎是從窘迫裡恢複過來,隻是臉上那層薄紅依舊沒有散去。
“你知道你現在的語氣像什麼嗎?”沐雲絮深沉臉,“——像是恐怖片裡挑/唆冤種主角尋找刺激的炮灰甲。”
姜淼:“??”
沐雲絮:“這樣的炮灰往往會以身試法,第一個祭天,引起主角的興趣,光榮地來到恐怖事件發生地點——炮灰兄很有可能可以拉到一個幸運兒與他作陪。”
見姜淼的神情越來越緊張,似乎是想要開口辯駁,沐雲絮才收斂了惡趣味,“咳咳咳,開玩笑的啦。但是說實話,現在去探索所謂的幻影也不是明智之舉,而且動腦子思考以後,應該也能猜到幻影的真相——無非就是時空重疊之類的老套路。”
“也是,攝影似乎也能做到此類的效果……”姜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專業術語,沐雲絮突然感覺自己在他的面前就是個學渣,頗有些無地自容。
她勉強聽懂其中的幾個名詞,“你的意思是……錯位?等等,攝影師,時空重疊……歐買噶,難不成這一切都是那位監管者的小把戲?!”
少女,恭喜你真相了。
姜淼也做出一副驚訝不已的樣子,随後一本正經搖搖頭,“不,那位可是監管者,他為什麼會做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
話剛出口,姜淼便意識到不對,不禁慶幸起來:在中文裡,“他”和“她”同音,不算露出破綻——至少在現在,作為毫無資曆的新人,即使仗着臉長得好看,打談了不少情報,但他也不至于神通廣大到連監管者的性别都知道了。
人家戚十一在透露攝影師情報時,可沒說那人是男是女(用中文表達的結果便是約瑟夫的性别無從知曉),隻講解了他的技能和受害者。
“不一定嘛。”沐雲絮小聲嘟囔。如果這又是個被姐姐委托的小可憐(誤)呢?
但姐姐的事情可不能暴露在他的面前,姜淼看上去再無害,這關系着她莊園生涯的事情,也是一個緻命的把柄。
誰知道姜淼會不會在威逼利誘下,把她是個關系戶的真相告訴别人?特例總是會遭受圍攻的,還不如索性扮豬吃老虎,泯然衆人。
黑毛美少女和美少年肩并肩,走在看着就讓密集恐懼症患者宮寒的玫瑰花叢中,那端得是親密無間,然而剝開甜美的表皮,内裡卻是各懷心思,明槍暗箭……哦不,後者倒是不至于。
沐雲絮可不會做出[痛擊我的隊友]的行為——至于霧都副本時那令人頭疼的背刺關系網?咳咳,不懷有真心實意的隊友不是真的隊友。
在現階段,她是莊園新人,沒有任何資曆,有沒有利用價值,技能隻能稱得上平平無奇,并不是非常出彩,還不如同為新人的[求生者-攝影師]姜淼。
所以把人拉到同一戰線當然是必要的啦,人可是群居動物,被孤立總是不好受的呢。
沉默了頃刻,沐雲絮很快脫離人間聖杯滿腦子黑泥的狀态,岔開話題,笑眯眯地和姜淼談起來到莊園前的生活,越聽越是羨慕嫉妒恨。
不愧是貴族少爺啊……混的是一個法國貴族家族繼承人的血,母親是正妻,家裡有個碩大的莊園,在巴黎市中心那一帶也有房産。
當然在看了巴黎奧運會開幕式之後,所謂散(xiao)漫(jia)松(zi)弛(qi)風格令人瞠目結舌,她對浪漫之都的幻想已經碎了大半,但那可是市中心啊!無論是在哪個國家首都,都稱得上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啊!
其實她家也稱得上中産階級,她的母親雖然和家裡斷絕了關系,但私奔的時候還是帶走了些家财——
她母親的家族似乎是某個大企業的大股東之一,當然也是百年豪門,祖上做官的經曆可以追溯到明朝。
再加上她的父親雖然品格不咋樣,但賺錢能力還是值得贊賞的,這兩人在車禍死亡之後,留下的遺産也能讓沐雲絮和她姐姐不愁吃穿。
……但不管怎麼樣,姜淼話中透露出的信息也是挺令人驚訝的,這孩子傻白甜到連自己被同父異母的兄弟坑了都不知道——
大概是小三的孩子為了争奪繼承權,使了些歪門邪道的手段,把嫡長子坑到這個夠不拉屎的莊園裡了吧——他絕對不會相信,嫡長子本人隻想要躺平,放棄繼承權,安安分分做一個攝影師。
那個孩子有這個心思,還不如想辦法幫幫他的父親,除去礙眼的現任家主,讓他那都已經年過半百還是繼承人的可憐父親榮登王位呢。
比起古人,現代人普遍長壽,動辄百歲老人,說不定姜淼的父親會先一步踏入天堂。
不過關于#為什麼姜淼的背景那麼強大,他還是随母姓#,姜淼誠實地回答,“其實我覺得我的身份挺狗血的……我母親其實是下嫁,她的家族在國内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鐘鼎之家。雖然我的母親戀愛腦,很愛我父親,但在取名問題上,她意外地執着。”
大概是發現愛人在背後養着小三,頗有些心灰意冷,隻能争奪最後的兒女命名權吧。
沐雲絮微笑着點點頭,終于走到玫瑰花園的盡頭,結束了這一路的傾聽——有時候獨自聽人炫富,還是有點無助的。
姜淼一臉震驚,“你運氣真好,居然随便走走就找到了這片可怕的玫瑰叢的出口?”
沐雲絮比他更驚詫,“你居然覺得我是随便走走?我在來餐廳的路上就看到了這片花園。”
然後随便記記就把它記下來了?
姜淼槽多無口。
沐雲絮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搖了搖頭,“那不至于啦,我的記憶能力還沒到過目不忘的程度,當然是有意識地去記啊——這個莊園看着就不詳,彼時我還覺得這裡不大可能涉及什麼超自然事件,隻覺得是涉及/人/口/拐/賣之類的問題,準備觀察地形,以更好地逃離窩/點。”
“啊,話說你住在哪裡?”
姜淼的神情逐漸變得很奇怪,“呃,我不記得了——關于我住所的記憶好像被抹除了。”
沐雲絮蹙眉在大腦搜尋相關的記憶,那片區域卻像是抹了層摸不清看不透的薄紗,也完全無法捅/破。
“莊園這麼設計是為了什麼?”姜淼百思不得其解,“惡趣味?或者增加恐怖氛圍?”
“等等,”他的神情一變,“我們的午飯該怎麼解決?”
沐雲絮:“……”
哦不。
她現在的狀态趨近飽腹,午飯可以不吃。
但是姜淼他必須補充能量啊!
沐雲絮看着那片一望無際的玫瑰叢,又轉頭望向求生者宿舍,遲疑着說,“那……你再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