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鎮定地回答,“噢,是因為我的姓正好和那位一樣,您知道的,這個世界上姓洛芙爾的人很多,重名也是不可避免。再加上這頭銀發——”
她轉身,坦然地面對艾達,臉上有着恰到好處的悲哀無奈,“他們對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成為下一位多蘿西·洛芙爾。”
“顯然,你無法承擔這樣大的重大期望。”艾達做出符合邏輯的猜測。
“嗯,”多蘿西輕輕點了下頭,“所以我逃走了。”
艾達沉默了下。
眼神愧疚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
她顯然是意識到,自己似乎戳到了多蘿西的痛處。
多蘿西毫不在意地搖搖頭,重新挂起笑容,一副毫無陰霾的樣子。
時刻要在艾達面前完美演繹“多蘿西·洛芙爾”這位樂天派角色。
“沒事的,聽見您的安慰,我心裡的難受一下子都消失殆盡啦!”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該說不愧是她忠誠的下屬嗎?
多蘿西漫不經心地想,回憶起那位小秘書。
在她立下“為多蘿西這個角色制造一個背景”的吩咐後,效率高的不可思議,很快找來一對女兒剛剛夭折的夫婦,一通威逼利誘後,對方驚恐地應下了。
現在,這一暗樁不是用上了嗎?
艾達靜靜地打量眼前的多蘿西。
明明說着樂觀積極的話,少女紫灰色眼眸中卻被悲傷的海洋淹沒。
是因為不願意讓親近的人擔憂,而掩蓋了自己的情緒嗎?
艾達歎氣,“……你似乎因此産生了某種心理陰影。”
“沒有!絕對沒有!”小姑娘的眼神驟然慌亂起來,她不斷地重複這句話,似乎是想找回某種信心。
“對不起,”艾達沒有被她拙劣的演技欺騙到,惋惜地說,“我在心理學領域的造詣不在這一方面……或許,我的父親比我更适合擔任你的心理疏導師。”
别啊!
多蘿西在心中哀嚎。
她和老梅默斯多多少少有些接觸,對方也見過她的真容。
雖然老梅默斯的态度算得上識相,多蘿西還是不怎麼相信他。
萬一他腦子一抽就說出真相了呢?
多蘿西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她邊想着待會兒找個時間給下屬送信,邊瘋狂搖頭,眼神更害怕了,“我……不是很能适應和這種年紀的男性待在一起……”
多蘿西的面部表情太豐富,單看那些細節便能腦補出上萬種可能性。
陰謀論了一番,艾達隻是深深地看了多蘿西一眼,“那好的。我會努力對你做些心理疏導的。”
多蘿西明顯放松了些,從厚厚的檔案中取出一本。
目光凝住了,“……”
多洛雷斯·洛芙。
?這個身份居然有親屬?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愛哭鬼的“姐姐”,怎麼成為了她的妹妹?
算了,可能隻是巧合——
隻消讓下屬去看她一眼就可以了。
然而多洛雷斯的“死局”必須存在,否則“愛哭鬼”不會變成“斷頭鬼”。
這麼說很殘忍——
為了不造成蝴蝶效應,導緻羅比無法進入莊園,她必須讓羅比進入死亡狀态。
才能圓上世界時間線的一環,不讓世界線變得混亂。
在寫角色卡時,多蘿西記得自己沒有加親屬卡牌。
所以是世界為了補全邏輯硬加上的親屬?
多蘿西胡思亂想着,同時開始思忖着讓愛哭鬼和多洛雷斯假死的可能性。
……無解。
劃掉各種一看就不靠譜,騙不過主世界的方案,隻剩下幾個諸如“交換靈魂”這樣的邪惡方式。
她暫時還做不到在有其他備用方案的情況下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去死。
但如果那具名為“羅比”和“多洛雷斯”的軀體裡的靈魂并不純真善良呢?而是罪孽深重的亡命之徒?
不對。多洛雷斯和羅比兩個孩子肯定會對她産生怨怼的情緒,責怪她利用了那些囚犯,甚至會懷疑自己居心叵測。
多蘿西:“……”
橫豎怎麼看都是死局,幹脆不想了。
雖然有種說法——沒有“神聖女公爵”解不了的難題,但說了這隻是一種傳言。
她又不是神,也不無所不能。
想起競争對手們散發出的那些把她供奉上神壇的捧殺論言,多蘿西就一陣頭疼。
主要是——這樣的荒謬言論,居然還有百姓相信!
多蘿西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是個宗教氛圍濃郁的城市。
——但願那些人不會破壞自己的計劃。
好在她的外貌并沒有暴露在他人身前,無論是演講還是祈禱,多蘿西·洛芙爾公爵往往帶着面具,遮住整張臉龐。
對外說法是——洛芙蕾絲公爵小時候遭遇一場大火,容顔俱毀,唯恐神靈見了不喜,隻得帶上面具。
上層人士們知道此乃謊言,可是百姓們不知。聽了這樣的故事,他們對洛芙蕾絲公爵的身世更添憐惜。
“多蘿西?”艾達的聲音打斷多蘿西的思緒。
艾達看了下辦公桌邊的挂鐘,“值班時間到了,先把檔案放下來吧。”
她看了多蘿西手上端着的檔案,“噢,多洛雷斯嗎——聽前輩蕾西醫生說,這是位家境特殊的病人。”
她站起來,繞到多蘿西身邊,“走吧。”
多蘿西後退一步,讓艾達走在前面。
注意到這個細節,艾達訝然瞥了她一眼,随後微笑起來,神色溫和地點點頭。
“您的工作是?”多蘿西好奇地問。
“啊,你不知道?”艾達驚訝地說,“我剛來瘋人院不久,這邊能給我配備一位小助理已經說得上不錯了……現在的工作是巡視病房。”
“他們希望我能找到一個合适的研究對象。”
多蘿西幾次欲言又止,有點想告訴她,瘋人院的幕後黑手之一就有老梅默斯醫生,說不準這是他開的後門呢。
老梅默斯醫生本性冷漠,這沒錯,隻不過艾達一定有老梅默斯可以利用的地方。
還有一種荒謬的可能性——老梅默斯醫生緬懷亡妻(雖然官方沒說艾達的母親還在不在,感覺按照正常套路是沒了或者決裂了),因此對女兒多加照顧。
把這樣的猜測,搭配上老梅默斯的那張皺巴巴的臉。
多蘿西打了個寒戰。
果然,艾達的優良基因大部分是遺傳自她母親的吧!
她們走到瘋人院的一樓,艾達熟練地通過繁雜的地形,與許多患者和醫生擦肩而過。
患者們大多神情麻木,穿着髒兮兮的瘋人院病袍。醫生則是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表情不一,有些是興/奮,有些是冷/淡。
整個瘋人院都是灰撲撲的,籠罩着麻木冰冷的氣息。
艾達的目光平靜地略過那些人,“不用理他們。”
多蘿西收回看蹲在角落的金發少女的視線,慢慢地說,“知道了。”
艾達擔憂地看向多蘿西,小助理的臉色蒼白,似乎是受到了驚吓。
……也是。
資曆尚淺的小姑娘還是無法理解這一切的一切。
但她不能出手幫助對方适應——
這是她必須經曆的磋磨。
多蘿西默不作聲地跟着艾達向前走,順便在大腦中記錄好逃生路線,以防被狂化狀态的病人們追逐。
她們在一件病房前停下。
說是病房,倒不如說是牢/獄——
用堅硬的石塊砌成的牆壁,以及鋼鐵做的大門,用一把鐵鎖緊緊地拴住。
“喏,”艾達指了指前方,“前面那一排的‘病房’,都是我們的巡視區域。”
多蘿西:“我們是要防止病患們跑出來嗎?”
艾達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我們?——不,就憑我們孱弱的身體,是無法抵禦那些可以逃出去的病患的。那是守衛的職責。”
“我們的工作隻是進去看看,觀察下他們的狀态,不要讓這些基層的實驗體死去。”
她揭開了血淋淋的現實。
“我以為我們是守衛者的工作。”多蘿西悶悶地說。
“守衛者也不是什麼好的守衛者,”艾達的語氣在這一刻顯得無比淡漠,“不過是黑暗的仆從,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罷了。”
多蘿西奇異地說,“你不害怕我揭發你的不臣之心嗎?”
“你試試看吧,也沒什麼用的,”艾達似笑非笑,“瘋人院不願失去研究人員——除非我向外界檢舉這一切隐藏在霧都深處的秘密,否則他們不會害我。即使我對他們不顧一屑。因為他們害怕我的魚死網破。”
但你最後還是觸碰到了那根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