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簡單的題都做錯了——”
時寒不見外地拿起試題,剛說了一句,看向明顯有些不在狀态的柏辰星。話就此停住。他倒也沒嘲諷,放下卷子俯起身,甚至為了避免對方走神,索性捧着人的臉來,“你這些天沒休息好?眼底泛青,眼睛裡都有血絲了。”
被禁锢得無從逃脫,柏辰星隻得垂下眼暫時避免視線接觸:“有嗎?可能是做題做累了。”“你身體本來才剛好,難得冬遊取消可以閑在家裡,還偏要給自己加練。”“成績不理想,心裡煩躁。就當是解壓了。”“你這算哪門子的解壓?”
時寒眉毛一揚,瞧人心虛,到底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餘光瞥見台燈旁的玻璃罐,眼珠一轉。柏辰星才因竹馬的“放你一馬”松了口氣,冷不丁對上對方饒有興緻的眼神,默默後仰,道:“...幹嘛?”
“自然幫你找到解壓的辦法。你至于這麼怕嗎?信不過我?”“...那倒也不是。”“不是最好。不然,你今天都走不出去這扇門。”小小的威脅過後,時寒順勢一推。
“喏——”
柏辰星瞧着空蕩蕩的玻璃罐,稍微聯想一下平日裡陳向打聽的某高校學生怒摔378盤碟子隻為解壓的新鮮事,連忙撈過無辜的器皿抱在懷裡,眼神多少來了點不贊同的意味:“我是不會砸它的。”
“你一天天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時寒無語,随後道,“聽說第七星系有将願望寫在紙上挂在樹梢祈禱成真的習俗,那麼反過來,你把煩惱的事也寫在紙上,等到冬溯節那天再焚燒。”
“還能這樣?可是冬溯節都過去了。”“等下一次呗。反正也隻是寄存煩惱。把它藏起來,然後燒掉。要靈活一點。”
時寒說着,就跟在自己家似的随意拉開書桌下的抽屜,那裡面明晃晃的卡紙還覆着透明的塑料袋。他輕車熟路地撕開,仔細數了數,不免失望,“顔色這麼少?”
“都是以前用過的。能有這幾種已經不錯了。”柏辰星也湊了過來。卡紙薄薄的一層,各色映入眼簾,單這幾種都有點讓他無從下手。
“黃色是道歉,藍色是悲傷,黑色的話——”時寒想了想,“就當它是各種負面情緒的集成體。”“那我隻留黑色好了。”“不行,多醜啊,好歹是我送給你的玻璃罐。”
柏辰星瞥過去:“果然,我就說你怎麼還另外算‘道歉’、‘悲傷’這種幼稚的東西。”時寒姿态坦然:“你成熟得很。有本事今天繼續不理我。”
這些天自以為的遮掩被冷不丁戳破,柏辰星剛準備嘴硬狡辯,忽地想起方才的“成熟”二字,終歸是咽了下去,僞裝成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他岔開話題道:“那剩下的粉色呢?代表好事?”
既然是好事,還有必要放進罐子裡焚燒嗎?
時寒挑出粉色卡紙放在台燈下,橘黃的燈光輕易穿透。眼睫微微輕顫,繼而看向視線正跟随自己動作的柏辰星。
“就當作...喜歡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一瞬間略有點幹澀。
“喜歡?”
依你悶葫蘆的性格,便是喜歡的事物也不會主動争取。
但話肯定不能說出口,否則對方本來就不多的頭又得縮了回去。可惜還沒等時寒有所行動,那邊餐廳的香氣已經絲絲縷縷地飄了進來。于是他率先站起來,剛巧梁晚也走進房間内。
梁晚:“看來是小寒的鼻子更靈。辰星,先别學習了。飯做好了——”“溫阿姨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呀?”“都是我們壽星愛吃的。”梁晚笑着說。
等人都坐好,她率先舉過盛滿果汁的杯子:“時寒,生日快樂啊。”“謝謝溫阿姨,”時寒笑眯眯地邊碰杯邊道,“平日裡就費心照顧我,現在不光做滿滿一桌的菜,還有精緻的蛋糕可以吃。”
“你和辰星哪次生日不是這樣過的?更何況——辰星,辰星?”梁晚下意識提醒道,“想什麼呢?”筷子搗米的速度逐漸降低,柏辰星回望着注視着自己的兩人,不禁又搗了幾下:“沒。在想等會要去的地方。”
“說起來,你計劃那麼久,該不會中途跑路吧?”時寒反問道。“怎麼可能!”柏辰星直接反駁起來,順帶夾了一塊菜安撫人心,“你要是急,待會吃完蛋糕就可以走。”
雖說有點不太确定那邊的情況,但早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影響。誰知時寒卻反而不同意:“既然要出去,不穿得帥一點怎麼行?”“可星網顯示今天中午零度,估計下午和晚上還會降得更低。你别忘了冬遊為什麼提前結束。”“但今天我是壽星。唉,也不知道最開始是誰說,壽星在生日當天有無限大的權力的。”
柏辰星動搖了一瞬,僅僅一瞬:“不行。外面太冷了。”“既然冷,就帶點保暖貼。”梁晚道。
早在自家小孩和人争論時她便起了身,手裡頭是剛從房間裡拿出的新型保暖貼——柏晝先前寄過來的新産品,用着還不錯,正好适合今年變異了的冬季。“不過你可别真為了風度不要溫度。自己的身體最要緊。”她囑咐道。
“放心吧,怎麼說我都要親自瞧瞧辰星挑的地兒,”時寒就坐柏辰星旁邊,因而幹脆胳膊肘戳戳滿臉擔憂的竹馬,“哎,今晚去我家住。”“去你家?”“你那麼驚訝幹嘛?以前去的還少?”“不是。”柏辰星又開始戳米飯粒。
“小寒讓你去,你就别扭扭捏捏的。小時候又不是沒有借住過。”梁晚推了一把。“就是。而且我家現在除我之外也沒人了,”時寒夾起碗裡的菜,打算塞進嘴裡的動作蓦地一頓,表情有點不懷好意來,“難道你怕黑曆史再現?”
梁晚聞言來了興趣:“黑曆史?”柏辰星以前從時寒家回來時可沒提。“明明是你的日子,老提我幹什麼?”柏辰星連忙又給人遞了雞腿,試圖賄賂對方。
許是接受了這微妙的示弱,自家竹馬肉眼可見地轉移了新話題。一頓飯下來,氣氛還算融洽。就是吹蠟燭許完願,簡單吃點意思意思之後,時寒便奔了回去。
徒留柏辰星在家中慢吞吞地換衣服,再慢悠悠地把禮物塞進書包裡。直到感受到熟悉的視線駐足,他手不禁一頓。
“不是期待了這麼久?好歹是時寒生日,别那麼掃興。”
梁晚走進來。柏辰星瞧着那塊逐漸靠近的陰影,莫名有種被威脅的緊迫感。但這不應該。尤其是面對梁晚的時候。因而他将注意力暫時放到面前已然緊閉的拉鎖上。
“我表現得很糟糕嗎?”“心裡有事,自然什麼也做不好。”
“放輕松點。”
柏辰星聽見梁晚這樣說。
堵在胸口的氣松了大概三分之一便停住,不好不壞,不上不下。待到視野裡那一抹不容忽視的碎光順着邊緣漫過,他想,放松點,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就順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