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叙猛地擡頭，隻看到了天花闆暗淡的燈光。

唯一能讓人相信金烏計劃曾存在過的證據，其實是浮空城建設的十二道星環。

“金烏計劃的日志，你看了多少了？”秋叙問，他的聲音很輕，好像害怕驚醒什麼。

“金烏計劃有兩大方向，一個是生物，一個是機械。”陸輕厭走近他，也輕聲說，“生物方向主要研究的是基因編輯，機械方向主要是太空工程。”

22世紀，基因編輯廣泛運用在治療遺傳病和絕症上，早就解禁了對人體編輯的限制，但依然禁止所謂進化編輯或生育編輯之類的項目，說到底治病救人和人體改造、胚胎選擇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

不過，為了讓人類的體質更适合探索太空，金烏計劃依然啟動了生物進化項目。這個項目遵守基本道德，首先實行動物實驗，後來應用到人體，人類志願者完全知情、完全同意。

“他們将一種太空細菌的基因片段植入腸道細菌，并放回人類體内共存，就是那種浮空城人攜帶的病菌，病菌與浮空城人一樣，非常适應太空生活，從病菌快要戰勝浮空城人來看，或許比浮空城人更适應。柏葉在複刻實驗，不過他是直接提取浮空城人基因和人類相融。”

陸輕厭掃視周圍的透明容器，藍色眼睛裡倒映着畸形的人體。

他小聲說：“顯然，你媽媽的路線更正确，直接植入浮空城人基因并不合适。通過細菌共存迂回達成目标更加妥帖，是環境适應型引導進化，不觸犯‘進化編輯’的禁忌。”

“當初那種病菌又是哪裡來的……不用說了。”秋叙面無表情地說，“……連奕就是浮空城人。”

有些事秋叙并不會否認，那就是連奕曾經做過人，他非常執迷地愛過秋實，秋叙也曾感受到他愛屋及烏的愛意。秋實是一個燈塔一般的女人，而他們就像海中沉浮的船，永遠會奔向她的光亮，那是停泊的地方。

看來還得搞清楚浮空城人到底什麼時候來到他們這顆星球的，為什麼早在浮空城降臨之前，連奕和陳沐陽就以人類形态存在于地面上了？

秋叙思索了片刻，先放下了連奕的部分，現在沖着連奕去不亞于自投羅網。他揉了揉頭發，對陸輕厭說：“我覺得特情局已經派人下來了，和調查局死人無關。連奕放棄扶桑會太快了，扶桑會隻是備用方案，甚至可能排不上号，他早就有别的布置。”

“浮空城人在地面接觸不到底層的秘密，我們搶在他的人之前拿到了日志。”秋叙飛快地理順了現在的情況，“柏葉死了，在地面上手眼通天到這種地步，國王都做不到，如果不是地下聯盟，那麼特情局的嫌疑很大。”

陸輕厭自動忽略了秋叙對地下聯盟的懷疑，他說：“儲存條在我的保險櫃裡，強行打開會炸掉，是安全的。”

“那就剩下保護柏荷和趙冷……”秋叙想到了什麼，轉身看了一圈，訝異地說，“甯芙爸不在這兒。”

·

保護柏荷和趙冷，以及繼續尋找甯芙爸的蹤迹，都交給了在場的賀雪歌。秋叙和陸輕厭決定去船塢看看，或許柏葉在那裡也留下了痕迹。

定位那處船塢隻能依靠秋叙的記憶，他模糊記得二百多年前的潛水艇公司銷售部位于市中心，市中心現在化作了橙湖；該公司提供試駕遊覽服務，而生産船塢也必須存在能測試潛水艇性能的天然或人工水域，從控制成本的角度來說，兩者應當在一地。

“城市郊區的私人水庫，連通一條入海的江。”秋叙緩緩說，“江水離這裡不遠，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去江邊跑步，水庫我沒注意過具體在哪，但是遠離市區沿着江往郊外，肯定能找到。”

想到特情局有人在地面，而特情局還收攏了一批地面人，秋叙看哪個陌生人都不太信得過，這次他什麼也沒透露，隻說有事，就不帶雙胞胎一起去了。

雙胞胎倒也有幾分知趣，其中一個說：“我們待在地底也幫不上忙，去地面上那個村子打聽失蹤的那個人，到了時間就跟着大家一起回去。”

那頭陸輕厭對賀雪歌簡單交待了一下，便與秋叙一道開車離開。

江水距離昔日的大學城有兩公裡路，由于江邊的昔日廢墟不多，現在便也沒多少人來拾荒，沿途能看到尋找食物的人。江灘上很難開車，兩人下來推了好幾次車，最後車胎深陷泥濘，隻能先棄車。

好在他們棄車不久，很快找到了水庫的痕迹。水庫的堤壩早已倒塌，僅有一層樓的廠房全淹在幾乎沒頂的廢水中。秋叙和陸輕厭出來得急，沒有攜帶潛水衣，這種情況兩人無法潛遊尋找柏葉提過的水下廢墟。

“……等會兒。”秋叙拿出在柏葉房間找到的工作證。

兩人對視一眼，都意識到這張工作證是幹燥的，毫無泡水的痕迹。這不僅說明柏葉是在沒有被淹沒的地方找到它的，還說明柏葉來這裡也不需要下水。

本來潛水艇也不是在水底進出，而是在碼頭進出的。

廠房隻有一層，并沒有碼頭的痕迹。

這裡還能當做“碼頭”使用的，其實是廠房的廣袤平頂。

地面積滿江水不斷沖刷上來的淤泥，淤泥高處幾乎與平頂持平，兩人沿着泥濘的土地走上平頂，秋叙看到了尚未被消磨幹淨的直升機停機坪标志。

平頂上有一個很小的閣樓，如今隻剩下牆根，是樓梯所在。站在樓頂看下去，樓梯在底下轉了四段，污水淹沒了它第三段半腰。兩段樓梯有三米層高的話，廠房的高度顯然有六米之高，隻是水淹沒太多，剛剛從下面看不出它的層高。

“找到了。”陸輕厭說，“它裡面有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