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大，透明容器占據四面牆，中間是一排排關閉的電腦和各種秋叙認得出、認不出的實驗室器材。門口裝置消毒儀，形似安檢門，隻需穿過就可以保障進入者保持無菌狀态。整個房間雖然落滿灰塵，卻不難看出在久遠的過去，它多麼潔淨整齊。

一台髒兮兮的發電機在角落運轉，一看就是後來者搬進來的。或許是柏葉用這台發電機恢複了這間房間的電量，也供給了外面的水培室。

陸輕厭朝秋叙點點頭，去檢查那一排排的電腦。

秋叙則走向透明容器，徑直來到柏葉面前。柏葉睜着眼睛，臉上還維持着呆滞驚愕的表情，似乎事發時出現了什麼他無法預料的事。秋叙緊緊皺着眉，檢查透明容器。

這是一種人體冷凍艙，但冷凍艙正确操作是用冷凍液封存人體，冷凍液能保證人體的活性，隔絕外界的侵蝕，并且易于解凍，造成的凍傷不傷及根本。

像柏葉這種冷凍法，是20世紀的原始做法。

22世紀初，人類曾挖掘出一座冷凍公司的倉庫。這些祖先無法被解凍，不是他們“複活”冷凍者的技術不好，而是先人的技術太粗糙，他們是一罐罐在活着的時候就被冷凍的人肉。這種花費巨資自殺的方式，好比更遠古的時候人類吃鉛服汞求長生。

柏葉可能還沒死透，但也活不了，他要麼在冷凍中慢慢死去，要麼在解凍中直接暴斃。

秋叙的手放在透明容器上，眉頭緊緊皺着。他甯願和人激烈交手生死一線，也不想安靜地站在這裡束手無策，這對他來說就像淩遲一樣。

“主機被毀了。”這時陸輕厭從桌底爬出來。

剛剛他檢查電腦，發現沒有一台能開機，又找到藏在兩排大桌底下的主機。主機體積龐大，占據兩排大桌桌面以下的所有面積，外表看似完整，卻都被用激光暴力毀掉了。

秋叙揉了揉臉，轉過身已然恢複平靜，他沿着透明容器走了一圈，看着容器上磨損的标簽以及各個容器中的内容。

除了柏葉之外，有三個容器裡裝着浮空城人，另有十幾個容器裡則是各種各樣的地面人，奇怪的是地面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畸形。另外還有些容器裡凍着完全看不出原樣的東西，非要說的話很像冰箱冷凍層化凍又重新凍起的慘樣。

再看标簽，這些面目全非的東西确實有二百多年了，得虧透明容器和實驗室的封閉性都很好，不然很難想象會生出什麼蟲鼠。

秋叙回到十幾個畸變人面前，說：“請李無阕過來看看，這些人是他們地底人嗎？”

李無阕很快跨入門内，這是他第一次進來，饒是星雲斑把皮膚染得五顔六色，也看得出他臉色刷地就慘白了。

“……我沒進來過……怎麼會這樣……”李無阕喃喃着，無法相信在他們居住處一牆之隔，竟然有這麼多屍體。

“你認識他們嗎？”

“……認識。”李無阕凝重地說，“這些就是地面上失蹤的人。”

“叫于昕來。”

于昕被提溜過來，他的臉色比李無阕還慘白，撲上一個容器大喊：“老六！”

他扭頭又撲向李無阕，怒吼：“你還說不是你們地底人幹的！你們把老六怎麼了？！他為什麼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于昕撲人途中路過秋叙身側，秋叙一腳絆倒他，三下五除二反剪手臂把他壓在桌面上。

秋叙敏銳捕捉到于昕話裡的意味，問：“你是說他們原先并不畸形？”

“當然不！”于昕的臉被按在桌面，憤怒地說，“老六他們是正常人！跟這些躲在地底的東西不一樣！”

陸輕厭輕輕碰了碰秋叙的手背，這是有悄悄話要說。秋叙松開于昕，把他推出房間還給褚秀林，又請李無阕離開，對站在門外的賀雪歌比了個稍等的手勢，關上門。

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陸輕厭謹慎地說：“我認為柏葉在延續金烏計劃的人體實驗。”

“……”秋叙問，“人體實驗？”他根本沒料到養母的實驗室居然會出現這四個字，秋實可是為了全人類才提案金烏計劃的！

“金烏計劃是為了得到無限能源，但即使是22世紀，最巅峰的年代，太空作業的難度對人類來說還是太大了。”陸輕厭冷靜地解釋，“他們要建設的不是同步軌道上的太空站，不是月球基地，而是一套恒星能源汲取和傳輸的宇宙超級工程。”

從恒星到他們腳下的星球，其跨度被稱為一個天文單位，是這顆星球赤道周長的四百倍。

22世紀人類建設跨越幾大陸地闆塊的超高速鐵路，穿山越嶺、跨海橫沙，将一顆星球上所有人類聚居處籠罩進同一片線路網絡，其總長加起來才堪堪達到赤道周長的三倍。

當年人類的十幾座太空電梯就伫立在線路節點上，太空電梯又連接太空裡一座座太空站，太空站之間建設一套磁力系統，通過這套系統達成太空飛船的在太空站之間的定向行駛。

整套地面—太空的超高速立體交通，就是人類曾經達到的巅峰。

在恒星周圍建設光能收集器，通過沿途能源站傳輸回地面，這套工程與人類當年的實績相比，跨度太大了，大到不像是那時人類能做到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