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剛想推脫，正巧對上宋卻舟幽深的眼眸，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不算重，卻是他難以掙脫的。

他沒法子了，明白宋卻舟是鐵了心了，于是歎氣道：“好。”

檢查又耗費了一個上午，快正午時醫生拿着報告，是宋卻舟的，林緻溪的沒那麼快出來。

醫生也知道這個病房裡住的是誰，有意為他講解一下報告，宋卻舟擺擺手淡淡說了句“不用”，就讓顧和景收起報告準備回家了。

反倒是林緻溪不讓，他抓着宋卻舟的手，轉頭對醫生說：“麻煩您為我們講一下了。”

既然是林緻溪提議的，宋卻舟欣然一笑，放下手，老老實實聽着醫生的講解和囑咐。

無非是叮囑他近些時日吃點淡口的，穩定情緒，不要出現太大的起伏。

林緻溪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宋卻舟拿眼角餘光望着他，眼中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笑意沒什麼溫度，亦不達眼底。

出院時沒帶什麼東西，顧和景開的車，送他們到樓下。

走前顧和景不放心，又問：“宋總，您的身體……”

“沒什麼大礙。”宋卻舟随口道，“食材都備好了嗎？”

“按您的吩咐都放在冰箱了。”

“辛苦。”宋卻舟上樓，“這兩天沒事不要來找我。”

冰箱裡食材塞得滿滿當當，宋卻舟挑了塊排骨，仔細切好，洗淨，放姜蔥蒜，焯水，開始調醬料。

林緻溪愛吃排骨，所有做法中尤其偏愛糖醋，這也是宋卻舟做得最順手的菜之一。

做油焖大蝦時宋卻舟特意往廚房外望了望，望見林緻溪坐在沙發上也朝他這邊看來，視線一對上，對方頓時有點驚慌，宋卻舟笑着說：“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對了，雞蛋你想吃西紅柿炒的，還是西葫蘆炒的？”

林緻溪一愣，而後說：“西紅柿吧。”

何其平和的對話，發生在他們之間，仿佛他們此前從未有過隔閡。

最後兩碗素菜炒完端上桌，林緻溪乖乖候在桌邊，給人遞碗拿筷。

宋卻舟手藝沒得說，林緻溪在廚藝這方面可謂是毫無天賦可言，兩人在一起後，一同跟着視頻學做菜，宋卻舟上手比他快得多，往往他還在糾結步驟和分量，宋卻舟成品都快完成了。

分開後他也時常想念宋卻舟做的菜，總覺宋卻舟把他的胃口養刁了，吃外頭的菜哪哪都不得勁兒。

可林緻溪也明白，此後無論何時何地，他再也嘗不到那個滋味了。

現下純粹是意外之喜。

宋卻舟還在給他夾排骨，林緻溪低着頭吃飯，不讓自己泛紅的眼眶暴露在人前。

“還吃得慣嗎？合胃口嗎？”

林緻溪重重點頭：“嗯。”

宋卻舟聞言一笑：“太長時間沒做，怕手藝生疏了，你喜歡吃就好。”

他吃了幾筷子就停下來了，右手托着下颚，微微側頭，明目張膽地盯着人瞧。

林緻溪一開始還沒覺察到，轉頭夾豆芽，對上了宋卻舟的視線。

那是很幽深的目光，不滾燙、不灼人。

被背叛過的宋卻舟看着他時，眼底總壓抑着一股怒火，又摻雜着徹骨的失望，那樣的宋卻舟更多是令他驚惶與無措，在得到過宋卻舟的愛意後，再要直面宋卻舟的恨意，對他而言，真的太難太難了。

然而此刻宋卻舟望着他，眼裡沒有那些燒灼的沸騰事物了，但那不是釋然的灰燼，更像是平靜下來的死水，鮮活氣全靠眼中映照出來的人影支撐。

就好像，他眼前的這個宋卻舟，已經一個人孤身走過了好多年了。

“阿舟。”林緻溪輕輕喚他。

那潭死水被驚動了，宋卻舟擡眼時，恰有一點光影落下來，“怎麼了？”

“我訂了下午四點的票。”

“這麼早？”

“嗯。”林緻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想再耽擱了。”

宋卻舟略一垂眼，那點光又被遮去了，他輕笑一聲：“好吧。”

林緻溪幫着他收拾了碗筷，那個黑色行李箱放在門口，他朝着倚靠在白牆壁旁的宋卻舟揮了揮手，說：“再見。”

或許是逆着光，又或許是他轉身太快，沒來得及瞧清對方聽到這兩個字時眼裡劃過的一抹驚怒和冷意。

林緻溪擰着把手，一下子擰不開，再使勁，還是沒開。

這時一隻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指腹摩挲似愛人情濃時的耳鬓厮磨，耳畔是傳來低低的歎息：“小溪，我不想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