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間也殘留着個印子,好似一個瘢痕。
宋卻舟當即臉色不是很好看,手握緊了又松,松了又握緊,好像是想把它丢出去,又好像是想把它永遠留在手上。
李疏明跟他彙報過,林緻溪和林望舒在療養院住得還算舒心,也承諾會盡最大努力給予他們良性服務。
那就是他為林緻溪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再也不欠林緻溪什麼了。
可為何這個午後,那枚平安扣的細繩纏繞在他的指尖,他的心裡仍然覺得苦澀和虧欠呢?
這才是他最後要交給林緻溪的東西嗎?
這個在他恨透林緻溪時,也忍不住為林緻溪買下的東西?
隻可惜沒機會了。
他放出去的話,“如非生死大事,不再相見”,這是他自己的原話。
他感受到的悲哀都來自于欺騙和背叛,林緻溪這樣對他,他不能也這樣對他自己。
宋卻舟合眼,那枚平安扣被他重新放進了小盒子裡。
顧和景替他約好人是在隔天的傍晚,然而赴約前出了岔子——不是他這邊,是那位陳家的小少爺。
據說是來的途中出了場小車禍,不嚴重,就是腳崴了,得留院觀察幾天,托管家打電話給宋卻舟緻歉。
顧和景查了确有此事,這意外來得巧,宋卻舟心裡頭也是一股說不出的煩躁,隐隐覺着哪兒不對勁。他沒放棄,隔天讓顧和景帶着補品,他親自去醫院看望。
本市陳姓世家不少,一經對比,這小少爺所在的陳家算不得有權有勢,顯然也是沒想到宋家的現任家主會親自過來看他,滿臉惶恐又榮幸。
小少爺看見人的時候,驚得快從床上跳起來了,宋卻舟朝他點點頭問了聲好,壓住了他的一腔驚慌失措。
宋家不愧百年家族,送的東西闊綽市面上也難買,小少爺心裡頭門清這是下了血本。
但他沒料到宋卻舟堅持不懈找他問的,竟然隻是他一位高中同學。
“林緻溪?”小少爺疑惑地念了遍這個名字,腦中湧現出的記憶模糊又混亂,他應該認識這個人,這個名字該是在他高中生涯出現過許多回,以至于他一念出來,腦海裡就有許許多多的場景。
但是等他想要去仔細分辨這些場景,得到的隻有一團朦胧的霧。
仿佛有哪隻無形的手攪渾了他的記憶,使他對宋卻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可能認識吧,有點熟,但印象不深,”小少爺努力回想,結果欠佳,他隻能氣餒,“大概是我們班裡一位不怎麼起眼的同學,或許平時跟人來往不多——至少跟我不多,所以我也沒怎麼記住。”
宋卻舟沒說什麼,對他這個回答看不出滿不滿意。
小少爺試探着問:“這位林先生是您的?”
宋卻舟面色如常,兩秒鐘後給出答案:“朋友。”
這一趟沒什麼收獲,顧和景陪同他走出醫院坐上車,整理好了一些文檔,轉頭問道:“宋總,還要接着查嗎?”
“查。”
“好的宋總,還有一事,林經理那邊有兩條留言,一條早上的,彙報了林先生這幾天的用餐情況和行動路線。”
宋卻舟聞言眉頭緊鎖:“他記錄這些幹什麼?”
“也許是會錯了意。”
“你提醒他一下。”宋卻舟捏捏眉心,半響還是問,“他這幾天有按時用飯嗎?”
“有的,用餐時間和飯量都很穩定,那邊也有照您的囑咐做了适合林先生的營養餐,您可以放心。”顧和景說,“還有一條是,李經理說有員工聽到林先生和林女士的聊天,他們在說……”
“顧和景,”宋卻舟出聲打斷,他的神情分明沒有怎麼變化,卻無端讓人覺着被震懾住了,目光也由從容的冷淡轉為了具有攻擊性的冷漠,仿佛有人正在觸碰他的底線,“我沒有叫你們監視他。”
顧和景隻覺脊背一寒。
他以前也給人做過助理,講真的宋卻舟是他從事這份工作後,情緒最安穩的一任上司了,公私分明,談戀愛了也不作,兩年了就讓他跑了幾次腿、問了他一些經驗,給的酬金還高得很,簡直是打工人可遇不可求的雇主。
他也基本上沒見宋卻舟動過氣,但不妨礙他感覺到宋卻舟是真的發火了。
居高位者動怒是内斂的,顧和景卻有種自己下一秒鐘就要被開除的悲觀。
“是我做事不周到了,我會和李經理說清楚的,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攬錯攬得快,認錯态度誠懇,加之做事确實盡心盡力,效率也高,宋卻舟消了點火,語氣仍舊低沉包含警告:“這樣的事我隻容許發生一次,不要再揣測我的想法去做出冒犯他的事,我希望你們能尊重他,不管我和他走到哪一步。”
顧和景面上連連道“是”,心情複雜得不得了。
他真沒想到老闆看着挺瘋一人,讓他放假消息、做假文件毫不手軟,一步一個坑,分了手還整上純愛了。
整得還像模像樣的。
差事難做啊,他暗歎,接着說:“李經理留言,林先生和林女士說要去别的省份旅遊……”
這個宋卻舟知道,林緻溪住院時還和他提起過,出了院要和林望舒去散散心。
他不意外,就是在想林緻溪身體有沒有徹底養好,要去哪裡,會不會太累。
“……林先生好像說他自己一個人去。”
宋卻舟蓦地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