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療養院雖然背靠山丘,設備卻完善,醫療娛樂一體化,空氣質量也好,費用自然也昂貴得令人咂舌。
出院那天有專車來接送,一個衣着得體的男人迎他們上車,他自稱是療養院的主管,姓李,叫他小李就好。
林緻溪連連擺手,稱呼了一句李先生。
路程不遠不近,李主管說話幽默,為他們講療養院的周邊環境和趣事也不枯燥乏味,沒挑貴的講,隻挑有趣的說。
林緻溪聽得入迷,可等到目的地,一看那建築和裝修,不禁有些望而卻步了。
他就算以前住秦家的别墅,活動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很多房間他為了避免徒生事端,都是有意避開的。
除了秦家,他沒來過這麼高端的地兒。
以宋卻舟的家世給他推薦的地方不會差,他早該想到的,也不知道錢帶沒帶夠。
林緻溪在心裡歎了口氣,挽着林望舒的手,陪她到處逛,李主管也陪同着。
療養院占地面積大,區域劃分了好幾塊,李主管一一給他們講解過去,多數時候都是林望舒和主管聊。
途中他們還遇見了院長。
那位年過五十雙目仍是炯炯有神的老先生笑眯眯地停了下來,和他們打招呼,說歡迎他們的到來,沒半點架子,使得林緻溪對這裡的好感又提升了幾分。
林望舒的房間在二樓,朝陽,裝修風格簡約大氣,功能一應俱全,連書房和廚房都有,說是公寓也不為過。
林望舒很喜歡,尤其喜歡陽台那兩張躺椅和小桌。
林緻溪看着她滿意,心裡頭也高興,幫着把行李都收拾好,出門送李主管到樓下,問了些注意事項,最後談到價格。
李主管聞言有些許詫異,一瞬間又掩下去了,隻了然笑道:“林先生不用擔心,宋先生是我們的會員,您的開銷都記在他的名下,您無需擔憂。”
“啊,”林緻溪磕磕巴巴,“不、不便宜吧。”
李主管說:“宋先生常年辦的年卡,他的親朋過來,都不會再額外收費的。”
“這樣的啊,好的,謝謝您了。”
林緻溪原先以為宋卻舟隻是幫他打點了幾句,沒承想費用都替他付了,這會兒聽到主管說沒再多交錢,他心裡的愧疚才平緩了些,向人道了謝後回去陪林望舒了。
“經理,這就是您跟我們說的要特别照顧的人嗎?”一個較為年輕的員工走到李疏明身後,問。
“這兩個人你們務必細心照料,宋總前不久的投資和入股應該就是為了他們。”
經曆方才一些接觸,李疏明對林緻溪的印象還不錯,再一想那位宋總交代他的不要說投資、不要說收費,也琢磨出一點東西來了,意味深長地一笑。
林望舒最近迷上了下廚。
她的廚藝一直處在能吃但不怎麼好吃的階段,林緻溪小時候家裡窮,吃的肉吃的菜都是人家賣不完快扔掉前買的,林望舒有限的手藝并不能讓其妙手回春。
後來住到秦家,三餐有人做,林望舒就更是沒進過廚房了。
現在她天天看着林緻溪沒幾兩肉的臉和肚子,心疼的不得了,當即鑽研起廚藝來了。
林緻溪看她找到事情做了的那股勁兒,心裡欣慰,出自他媽之手的菜,哪一道不是被他誇到天上去,鹹的說成味鮮,淡的說成養生,不鹹不淡的更是誇了又誇,簡直是來者不拒。
不過嘴上說得再好聽,他的體重還是往下掉,先前住院被宋卻舟喂了十幾天飯養出來的一點肉慢慢沒了,可見做飯這事兒還講究個天賦。
林望舒看自家孩子不僅沒在她的手下長肉,還掉秤了,深受打擊,一下子焉了,也不折騰了。
到頭來還得林緻溪安慰她,他乖乖巧巧地坐在林望舒的旁邊,幾句甜言蜜語給林望舒哄好了。
林望舒笑罵了他一句“嘴甜”,心情确實肉眼可見地燦爛了。
林緻溪也跟着笑,心底卻在和媽媽小聲地說“對不起”。
他的日子不剩多少了,身體狀況也跟着越來越差。
林緻溪覺察到自己的生命裡正在衰退,想來是為他的退場做着鋪墊,這跟林望舒的廚藝沒關系,但真正的原因他不能說。
他不能說兩天前他的心口突然痛得厲害,劇烈到他站不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感覺到有一把無形的鈍刀從他的心髒裡刺入、再貫出,他的胸膛變成了一座留不住風的山谷,隻能感受到無聲的痛呼快要把他的咽喉壓碎了。
林緻溪拼命地把自己蜷縮起來,不讓打戰的牙齒發出的動靜驚擾在隔壁房間的林望舒。
這是一場持久的酷刑,他熬過去時額前已是冷汗淋漓。
等到這陣疼痛過去,他四肢發軟,好半天站不起來。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竭力起身,跌撞着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
他一件件地把衣服脫幹淨。
那道猙獰的深褐色刀疤橫在他心髒的位置,直徑大約一把尖刀的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