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舟說完後停頓了許久,他握着林緻溪的手沒有松開,也沒有催着林緻溪回應。
這片天地變得很安靜,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偶爾摻雜着一點雨水疏疏拍打窗框的聲響,悶悶的,不清晰。
在這不兇猛的夜雨裡,林緻溪忽而想起,天氣預報說,明日放晴。
也想起,他得到了一個答案,理應還一個答案。
于是他說:“好。”
這一聲仿佛驚散了這個房間裡的寂靜,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和遠在天邊的雨聲風聲摻和在一起,很難分清了,就像一個未完結故事裡的千萬種脈絡,此刻彙聚在一處,編織出唯一的既定的結局。
這個結局被林緻溪親手推出去了,他說:“我們就停在這裡吧。”
他沒有過多地糾纏,也不刨根問底,像是他們倆走到這裡,已經把所有的緣分都耗盡了,分道揚镳實在是件順其自然的事情。
這本該合了宋卻舟的意,他太明白自己對于眼前這個人會心軟到什麼程度了,林緻溪在他面前一紅眼睛一掉眼淚,什麼原則都不值一提了。
他做足了準備,想讓自己的心再硬一些,不要那麼快就妥協,可林緻溪壓根就沒給他這個機會,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
然而他的心卻并不如設想那樣地放松。
他的胸膛裡空落落的,有潮水一般的哀鳴流淌過,讓他感到渾身冰涼。
這大抵是割舍掉某樣重要寶物時的正常反應。
畢竟割舍這個詞,本身就帶着痛與苦。
宋卻舟努力忽視掉這些感受,他松開林緻溪的手,站起、走到沙發邊,拿起什麼又返回。
“你和阿姨的出院手續我都辦好了,療養院那邊我也都打點好了,明天會有車來接送你們的,這是主事人的名片,”他把那張黑色的卡片遞過去,“有事可以直接打這個電話,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會幫你處理好的。”
林緻溪接過,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宋卻舟抿了抿唇。
他不想要林緻溪的道謝,那像是他們生分了的證明,但他沒有說。
“警方那邊也給我傳了消息,說綁匪已經有了下落,錢過段時間就能追回,松原的項目也正常運行了。”
這是謊話,那錢沒那麼好拿回來,松原項目受到的影響也還在,可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林緻溪不由放寬了心,口中呢喃着“那就好”。
“我也和秦長裴聊過了,從此以後你和阿姨在秦家的來去不會再受到限制了。”宋卻舟沒忽略林緻溪身體下意識的僵硬,他把這點記在心裡,說,“你不用擔心秦長裴之後會找你的麻煩,我也記得你曾經和我說,秦家不是你的歸處——小溪,從今以後,你是自由的,你要去哪裡都可以。”
他看到林緻溪微微張了張嘴,好似要說點什麼,比話語更快湧現的是眼中的淚光。
宋卻舟也仿若有一刹那嘗到了一箭貫心的滋味,他狠下心,說完最後幾句話:“如果有遇到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我不會換号碼,也不會再挂斷,我一定會幫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他說,不要害怕。
林緻溪心神悲恸,他好像在這個瞬間被救贖了,又好像在這個瞬間被真正殺死了。
怎麼會有人,告别的語言也如表白一般呢?
眼眶又酸又疼,林緻溪不舒服地眨眨眼,等到宋卻舟的指腹抹過他的臉頰,拂走那些濕意,他才驚覺自己在流淚。
宋卻舟捧着他的臉,動作親昵似愛侶。
林緻溪的手一顫。
他幾乎要忍不住再落淚了,可最終還是沒有,仿佛剛才被宋卻舟擦去的就是他今生僅剩的一滴淚水。
早晨在鏡子裡瞥見那個血淋淋的“55”宛如斷不掉的詛咒,纏繞着他,他躲不過。而看着宋卻舟,他的心也随着分裂兩半,一半在說“救救我”,一半在說“我愛你”。
偏偏這兩句話他最後哪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林緻溪隻狼狽地點點頭。
宋卻舟起身,“小溪,這一次,或許是真的要說再見了,我們都放過彼此吧。”
語調溫柔,卻如歎息。
兜兜轉轉,故事還是走到了應有的軌道上。
宋卻舟說,放過彼此吧。
林緻溪微微仰起頭,眼底的水光慢慢地隐下去了。
他牽了牽唇角,那是很快閃過的一個笑,襯着沒褪幹淨的淚光,顯得額外地柔和與悲切。
宋卻舟将将轉身時,林緻溪叫住了他:“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