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大雨滂沱。
林緻溪徒然驚醒,醒時心髒先是懸停了一下,然後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聲重重落下,振得他胸腔發疼。
他緩了緩,扶着額頭,半響又躺回去。
這裡沒有他需要僞裝才能面對的人,所以他不必再擺着副無事的模樣——宋卻舟不在這兒,他昨天傍晚連夜趕到隔壁省處理公司的事,最早得今天中午才能回來。
他今晚也本來該在林望舒房間過夜的,但林望舒盯着他眼睛底下的烏黑眼窩,故意冷着臉佯裝生氣地把他趕了回去,讓他睡個好覺,誰承想他還是辜負了媽媽的好意。
林緻溪苦笑了一聲。
他不想去回憶夢,可那個夢裡的黑房子自作主張地擴建了,把這間病房也容納進去了,他孤零零地待在這裡,恍惚間覺得自己其實并沒有醒來。
林緻溪伸手往枕頭邊摸索,拿起手機。
天氣預報說,四日後天晴。
但這場雨卻沒有停歇,一連下了三天。
林望舒愁眉苦臉地站在窗前,歎氣說出院也沒個好天氣。
林緻溪原本在整理那些瓶瓶罐罐,把它們整齊擺放進行李箱的隔層,這不累,林望舒轉頭看見,卻好像他幹了什麼重活一樣,強制讓他休息了。
于是他無奈地坐在沙發上,聽到媽媽的話安慰道:“後天是晴天。”
“是嗎?”林望舒聞言笑了,“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林緻溪也跟着笑。
他的目光輕輕落在林望舒的身上,望着這個用自己的血肉把他灌溉養大的人,漸漸地,眼神中透露出很濃重的愛與不舍。他看向自己的媽媽,就像是在用眼睛勾勒故鄉的輪廓,要很輕很輕,否則會驚擾到他愛的人。
“媽媽。”他小聲地呼喚。
很小很小的聲音,像他出生時的第一聲呼吸。
可是林望舒竟然聽到了,轉頭看他,眉目溫和:“怎麼了?”
“我有點害怕。”他說。
林望舒走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眼中盡是疼惜:“小溪在害怕什麼?”
“害怕離别。”
他溫順地低下頭,任由那雙手穿過他的發絲。
林望舒的神色裡微微帶着些歉疚:“是因為我嗎?”
林緻溪輕輕地點點頭。
“不要害怕,沒事了小溪,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我恢複得也很好。”林望舒滿目疼惜地看着她的孩子,“媽媽不會離開你的,不要害怕。”
她的動作那樣溫柔,林緻溪記得很清楚,那隻手曾經牽着他,帶着他走過數不清的日夜與春秋,他生後死前,都在被媽媽的手牽着。
林緻溪忽地感到莫大的滿足,這一刻他如同變回了那個懵懂的稚子,對林望舒許諾的誓言深信不疑:“我愛你,媽媽。”
“我也愛你。”林望舒很認真地回應,随後又道,“可小溪,你還是在害怕。”
大抵母親對孩子的心思總會擁有心靈感應般的特權,她也不例外。
她心疼去想林緻溪害怕的原因,她想為自己的孩子遮去那些風雨。
“大概因為我愛你們,越是愛,就越是害怕離别的到來。”林緻溪笑着說,“可是隻要你愛我,我就不再怕了。”
他被林望舒抱進懷裡的時候,在心裡輕聲說着:隻要你愛我,我就不害怕離别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