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多注意林緻溪,可從前的注意不會讓他起疑心,他覺得他盯着對方,更多是想要看到林緻溪的崩潰與無助、懊悔與求饒。
他對待林緻溪就像對待一個遲早要被他毀掉的玩具,無所謂在戲弄的過程中會對玩具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秦長裴從沒懷疑過,他以為自己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可是現在林緻溪就躺在這裡,不會再冒犯他不會再對他流露出嫌惡的表情,他卻覺得胸腔裡悶堵得厲害。
他胡思亂想着,試圖理清自己雜亂的思緒,他想得到一個确切的能夠解釋他此時心境的答案。
随即他看到,好好睡着的林緻溪悶哼了幾聲,他還沒下意識地站起,就瞧着候在床邊的宋卻舟當即起身,輕輕拍了拍林緻溪。
溫和的安撫使林緻溪很快安靜下來,還轉了個身。
秦長裴親眼看着宋卻舟輕笑了一聲,彎了眉眼去到另一邊,給人把被子拉好。
而林緻溪的臉下意識地往宋卻舟的掌心裡埋了埋。
這種潛意識裡的依賴和信任看得秦長裴眉頭狠狠皺起,尤其是當他看到宋卻舟在那邊也慢悠悠坐下,他卻隻能望着一個背影時,心底的憤怒與不爽達到了頂峰。
片刻後,這些情緒的出現讓秦長裴一怔。
他快要明白一些事情了——又或者他早已覺察,隻是自欺欺人。
否則很難解釋他為何像個不清醒的傻子一樣從上午十點坐到下午一點,所有公司裡的事務都是在手機上處理的,發過來的文件在手機屏幕上分成了幾十頁,不一會兒就看得眼睛酸痛。
這時他就擡起頭,看向林緻溪的背影,期間什麼也沒想,過了半響,收回目光。
下午一點,林緻溪醒來。
真正清醒前,這人靠着宋卻舟的手肘,輕輕摩挲,親昵的舉止仿佛那些背叛與決裂都沒有發生過,兩個人仍然是戀人,宋卻舟能輕易獲得林緻溪從未對他展露過的信賴和柔軟。
而他坐在這裡,像一個遊離的局外人。
随後林緻溪将眼神移了過來,看到他的一刹那,很明顯地愣住了,秦長裴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聽他遲疑着道:“秦總。”
秦總。
哪裡去找比這更生疏的稱呼呢。
一點點不顯的酸澀附上了他的唇舌,秦長裴一時不知該給什麼回應。
他看宋卻舟從中午助理送來的保溫盒裡拿出粥和小菜,一個個在小桌子上擺好,又拿着濕紙巾給林緻溪擦幹淨手,再遞過去碗筷。
林緻溪拿着碗有些許無措,秦長裴清楚這些無措從何而來——因為他在這裡。
他的存在讓林緻溪感到不适。
“先吃飯,有事咱們等會再說。”宋卻舟溫聲道。
這話是對着林緻溪說的,餘光卻瞥向他。
秦長裴捕捉到林緻溪眼底隐藏的懼意,又迎向宋卻舟不時投過來的脅迫眼神,心裡頭是很不舒服的感覺。
但他指尖輕點幾輪,垂了眼,率先挪開了會令林緻溪感到不自在的視線,他說:“先吃飯吧。”
林緻溪猶豫着點了點頭。
盡管是粥,食材也是精心準備的,雞肉粒炖爛了,蔬菜都被切得很小,小菜都是林緻溪喜歡的類型。
秦長裴知道雞肉是林緻溪最喜歡的肉類,知道林緻溪喝粥喜歡配爽口的小菜,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八年,他對于林緻溪的了解甚至不亞于宋卻舟。
正如他一眼就能看出這桌子上都是林緻溪喜歡吃的。
但這莫名的喜悅沒有持續很久,他就想起了别的事——林緻溪住進秦家别墅的第一年,餐桌上四個人吃飯,菜的分布偏貴的基本上都偏向他和秦橫城那邊,林緻溪和林望舒看不出一些食材的貴重,或者看出了也說不了什麼。林緻溪也幾乎不會去夾很遠的菜,動筷子的幾盤都是他面前的。
有一回,秦橫城和林望舒外出遊玩幾天,家裡就剩他們兩個,他吃飯的興緻不高,阿姨順着他的口味做了兩碗咖喱面,根本沒管林緻溪。
那碗咖喱面林緻溪沒動幾口,秦長裴猜測他是吃不慣,心底遍有了惡劣的算計。
他讓阿姨用咖喱做了很多菜,端上桌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把這些菜都放在林緻溪的面前。
大概是因為以前家庭條件不好,林望舒沒帶林緻溪吃過咖喱,因此不清楚他不喜歡。
林緻溪當然清楚這是他的針對,但為了避免沖突的發生,他依然保持着平時的飯量,吃着他根本不愛的菜。
秦橫城了解自己的孩子,也知道家裡的阿姨不會擅作主張,心裡明白這是他的意思,林緻溪對他而言隻是個無關痛癢連客都算不得的人,因而放任了他的所作所為。
這張餐桌上看不透的隻有林望舒。
她的看不透裡也有部分是林緻溪的緣故。
某次林緻溪連着吃了幾天的咖喱,惹得林望舒都笑他說小溪這麼喜歡吃咖喱呀,而林緻溪半分躊躇都沒有綻出個柔和的笑。
這個人說對呀我覺得咖喱很好吃我很喜歡。
那時候他是什麼感受呢?
好像心被微微紮了一下。
當時他不覺得疼。
于是那點異樣在他的身體裡留存了許多年,直到今天徹底爆發,那一分的疼被追加了可怖的利息,到今日全數返還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