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舟不說話了,那邊是寂靜的,于是這邊也跟着沉默。
過了幾秒他忽然有些委屈,不清醒地想着,宋卻舟怎麼還不喊他的名字呀。
怎麼不來抱抱他,怎麼讓他這麼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他腦海裡來回地沖撞,等他慢慢地接受了自己要孤獨死去的定局,那些記憶在一個瞬間又重新被灌回他的腦子裡。
綁匪還在催他說話,要說點什麼呢?
還有什麼遺憾要彌補?
還有什麼人沒有好好告别?
林緻溪撕開喉間的血膜,說的字卻沒有沾上血腥味,那麼輕那麼柔,像一片即将散在風裡的霧。
他說:“再見。”
再見,太輕巧的一個詞,被用在太多的場合太多的情景,此時此刻從他的口中說出,就像一枚灰落落的印章,蓋在章節頁面的右下角,障示着前塵已過、新程将開。
再見,再見,緣分已盡,再不相見。
他說得很輕,好似飄着般掠過宋卻舟的耳畔。
明明是羽毛的重量,可落在宋卻舟的耳中,就像道能挫骨揚灰的雷,震得他肺腑俱裂。
他有些茫然地想,林緻溪在說什麼。
什麼再見?
難道不是應該裝模作樣地扮可憐讓他拿出一筆錢當所謂的贖金,或是直接些,像剛剛那樣,直截了當地跟他說讓他放過青頌嗎?
為什麼要說再見,為什麼?
還是說,這是欲擒故縱的新招數?
他的靈魂好似被斧劈,一半惴惴不安,恨不得馬上見到林緻溪;一半極度冷靜,開始用惡意揣測電話對面的人。
然而心口忽地湧上一陣劇痛,迅速地向四肢蔓去,胸腔仿佛被撕裂,宋卻舟一下子沒撐住,整個人朝前一跌。
他從沒有忍受過這樣的痛苦,但意識深處卻有什麼在提醒他這不該是他忘卻的存在,似乎有什麼人也這麼痛過,而他所忍受的不過是其十分之一。
他喘着氣,腦子裡一直回蕩着那句“再見”,他不知道林緻溪為什麼說這兩個字,目的又是什麼。
他死死咬住後槽牙,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異樣,就要開口詢問林緻溪的用意。
可那邊突然傳過來什麼聲音,像是肉/體被掼在地上,這令他瞬間頓住了,心裡慌張滿溢。
“TMD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狗東西。”綁匪暴跳如雷,方才下狠手踹在林緻溪胸膛上的一腳還不夠使他解氣,看林緻溪人連着椅子重重摔在地上,他又上前補了幾下,踹得對方咯出不少的血,還是被身邊尚且留了些理智的人勸住,才沒把林緻溪當場打死。
他猛地拿過手機,語氣暴怒陰森:“宋總,您小情人不懂事,我替您教訓了一下,還希望宋總不要介意啊。”
宋卻舟的心猛地懸起,臉色沉下來:“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綁匪一看他有點着急的樣兒,心裡一喜,想着說不定這姓宋的還真是個情種願意出大錢把林緻溪贖回去,他有心試探,便說:”沒做什麼,就踹了幾腳。”
他随意地拿鞋尖踢了踢林緻溪。
那幾腳用實勁兒踢在了胸口,眼下林緻溪一口氣踹得費勁,不知道有沒有昏過去,男人“切”了一聲,對宋卻舟惡意笑道:“不過宋總,你這小情人身體看起來不太行啊,現在躺地上吐血呢。”
宋卻舟聞言手指痙攣,緊緊抓住胸前的衣服,他逼迫自己即刻冷靜下來,語調也盡量不失控:“你們想要什麼?”
“要錢。”綁匪當即道:“要一個億,你出錢,我們放人。”
宋卻舟站起身,踉跄了一步,他穩住,深呼吸了幾口,壓下了還在瘋狂跳動的心,冷聲道:“你們是秦長裴那邊的人?”
能拿林緻溪來威脅他的肯定是知道他們之間有點什麼,但交往期間兩人的關系沒對外說,知道的也就秦長裴那邊,這些是誰的人一目了然。
“宋總不必套我們的話,”綁匪謹慎道,“你隻要知道人在我們手上,你想要回去就出錢,不然我們幾個沒錢拿跑不掉就拉他陪葬。”
他這番态度宋卻舟哪能不知道這些人肯定和秦長裴有關聯,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理性也告訴他這或許又是一場劍走偏鋒的陰謀,沒道理他和林緻溪都決裂了,這幾個人電話不打給秦長裴打給他,何況就在幾分鐘前線人還給他發來信息,說見到林緻溪進了青頌的大門,一直沒出來,而這距離這通所謂被綁架的電話不過三分鐘!
要他怎麼去相信其中的真實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