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緻溪清楚,第一通宋卻舟不會接。
果然場景重演。
在幾十秒忙音後,電話自動轉入了官方提示音,這樣的舉動無疑讓拿着手機的男人陷入了暴躁,他死死卡住林緻溪的脖頸,發狠似地往上提,逼出他破碎的喘息。有人一拳砸中他的腹部,林緻溪的脊背猛地彎曲起,頭顱低垂。
五髒仿佛被移了位,攪合般的痛苦爬過他的每一寸神經,林緻溪面色發白,恍有死像。
綁匪松開他脖子上的手,又是一巴掌,方才解了點氣,而後再一次撥了号碼,嘴裡罵着:“要是姓宋的還不接,你就去死吧。”
林緻溪難得地叛逆,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接不接他都得死。
這個念頭剛出現的刹那,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樂了一下。
但再往後是無盡的哀戚,他沒有落淚的沖動,當真他真切切地陷入死局之中,反而不怕了。
他想什麼時候死不是死呢,現在死又有什麼關系。
無非撥不通電話這些人會讓他死得更難看而已,可最痛也不過是一點點剝離他的皮肉一塊塊拆掉他的骨頭。
無非是不見那最後一面而已。
可那隻會是他一時的苦楚,卻說不定會成為宋卻舟一世的遺憾。
想到這裡,林緻溪的眼眶也幹澀。
他以為他是不恨宋卻舟的,背叛是他,辜負也是他,他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禍首,沒資格恨,沒理由恨。他不能那樣做人,所以他一直對自己說你不能恨宋卻舟,如果你恨他,你就太自私了。
可直到此刻才明了,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哪裡不恨,分明時時刻刻都在恨。
宋卻舟質問他而他搪塞着隐瞞着不肯說的時候,他恨宋卻舟為什麼不再多問一遍,為什麼不抓住他問清前因後果;從那個家搬出去的時候,他恨宋卻舟為什麼要在陰雨天讓他離開,風實在太冷了;向秦長裴下跪的時候,他恨宋卻舟為什麼“言而無信”,要讓他受這樣的委屈;說可以見最後一面的時候,他恨宋卻舟說這個話因為那真的就是最後一面了。
從上輩子宋卻舟不救他讓他孤零零地死去的時候,他就開始恨宋卻舟了,隻是他僞裝得很好,連自己也騙過了,而今重翻舊賬,他居然是欣喜地準備迎接自己的死亡,因為他明白,那會讓宋卻舟有一段時期的痛徹心扉,假使宋卻舟依然愛他。
他企圖用他的死來報複宋卻舟。
如此愚蠢,如此低劣。
……如此自私。
他合上眼,一秒一秒數着手機鈴聲,說不清是想要它接通還是挂斷。
“叮。”
接通了。
林緻溪怔怔地擡眼,世界仍是晦暗的,他看不分明,隻像個排演過很多次的演員那樣,說出那些永恒地刻在腦中的台詞:“阿舟。”
他幾近是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在說了:“我被綁架了,他們說,要你花一個億贖我。”
頓了頓,後頭的話林緻溪卻沒接下去了,大抵是心裡頭還存着點妄念。
他又和前世犯了一樣的錯誤,拖泥帶水的,乃至于最後連個好點的印象都留不下。
對面沒有立即說話,林緻溪的心裡卻漸漸地,被灑下一點火星,就快要燃起一點希望,他的心跳變得很慢,呼吸的時間似是也被拉得很長,漫長的連綿的驚悸裹挾住他,他知道他在等什麼——
“林緻溪,你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他等到了。
生或是死,塵埃落定了。
舌根發苦,嘴角卻牽出一點弧度,林緻溪沒說話,一秒鐘,兩秒鐘,還是五秒鐘,他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後文——
“或者你們覺得,我還會再上一次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