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好愛了兩年的人,他曾擁吻的人,他嘗試着教會有恃無恐張揚放肆的人,是現在正在求他的人。
宋卻舟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聽筒裡林緻溪還在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您說多少就是多少,我絕沒有任何意見,隻求您……”
“夠了。”他忍不住出言打斷,随即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産生了較大的波動,他緩緩吸了口氣,勉力壓住心頭沸騰的火焰,再開口時他話題轉了個方向,“中午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秦長裴在你身邊嗎?”
林緻溪呐呐:“在的。”
“所以你打電話是為了什麼?”
他問這句話用意太明顯,林緻溪抿了抿唇,羞愧道:“是為了求您……”
“你倒真是敢。”宋卻舟眸光微冷,“你不怕我當着他的面給你難堪?”
林緻溪愣了愣,他當時确實沒想到這個問題。
大抵是這兩年被宋卻舟愛着慣着,他潛意識裡交付了全部信任,就算是到了這步田地,他也仍是覺得宋卻舟不會傷害他不會讓他出醜。
但相愛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的宋卻舟是恨他的宋卻舟,恨他的宋卻舟不會救他——可他那時沒有想到這點,是真的覺着打了電話問題就能解決,絲毫沒去想如果宋卻舟拒絕他,他就真的是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絕境。
而他沒那樣的想法,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知道故事的走向,知道宋卻舟終歸還是愛他的,他便憑着這些愛意做着算計鋪着路。
……何其卑劣。
林緻溪眼中水汽氤氲,這個認知像一把尖刀,貫穿他的肺腑,他流着淚,就像流着血,“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宋卻舟聽他的話皺起了眉:“如果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對不起的話,那你可以挂了。”
“我是還想求您一件事,”林緻溪急匆匆回道,随後他停頓了三四秒鐘,接着道,“求您不要再對秦家動手了,可以嗎?”
宋卻舟眸色疏忽下沉,壓了又壓,話尾怒氣依舊顯然:“秦家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
林緻溪低低道:“我媽媽……”
“你媽媽是隻能住在秦家的醫院嗎?!”宋卻舟聽不下去了,厲聲道,“你甯可求我放過秦家,都不肯求我救你媽媽!”
林緻溪似乎被他的低吼吓蒙了,沒見過這架勢,一時沒說上話。
宋卻舟眼底浮起狠戾,呼吸也粗重了些,但很快他就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态,閉眼緩了緩。
睜眼時感到些許倦意,他今天走了不少地方,拜訪了幾個人,本來就累,修好的手機一拿到一開機,沒接通的三個電話排在那裡,沒備注,但他号碼都背下來了——看到的一瞬間隻覺心都要不跳了,沒由來地驚慌,好似他曾失去的東西又要以、或是正在以同樣的方式從他的世界裡永遠消失。
他想都沒想就撥了回去,那個瞬息他的心又痛又酸澀,他竟然是在盼望林緻溪早點接的,否則……否則什麼?
他的腦子混混沌沌的,已經記不清那一刹浮光掠影般的情緒了。
可真的到林緻溪接通的時候,宋卻舟又厭惡自己的沖動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幹什麼,說好的恨變成了笑話,想要否認的話最後脫口而出成了一句“是”。
他氣自己,也恨林緻溪,這恨是強加的,世上沒有任何一條名正言順的罪名是一個人擾亂了另一個人的心,所以這恨是說不得的。
愈是恨,愈是情亂。
宋卻舟等了會兒,等來林緻溪又一句的“抱歉”,他簡直快被氣笑了。
林緻溪總有氣他的本事,哪怕不在他跟前,哪怕他看不見那雙含淚的眼睛,隻聽着林緻溪帶着哽咽的聲音,心底便有形容不出的刺痛。
“你總是和我說抱歉,一開始住進公寓時是,現在也是,可那時候你是因為拘謹,現在呢?”宋卻舟收了脾氣,用一種平淡又疲憊的語調說着,“是場面話,還是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
剛剛搬來和他一起住的林緻溪是個要用什麼東西都會先問他一句的人,即便他已經說了随意,“抱歉”和“謝謝”更是這個人挂在嘴邊的話,宋卻舟花了很久去消磨彼此間的生疏,為此每當要買一些小東西他都會找好借口拜托林緻溪挑選購買,抑或兩人坐在一處商讨。
這個方法極其有效,慢慢的,那間房子裡林緻溪留下的痕迹越來越多,随便往哪裡看都能看到和他有關的事物,一個人的房子變成了兩個人的家,林緻溪也終于不再拘束着,學會了跟他撒嬌、任性和提要求。
他以為他們的未來會一直持續這樣的美好,他們都是第一次愛人的人,笨拙又赤忱地把自己融進彼此的眼裡、血肉裡、餘生裡,宋卻舟真的以為未來就是這樣了,然而日轉星移,物是人非也不過轉眼的事情。
“是因為真的對不起你。”林緻溪說。
宋卻舟忽地笑了:“我原本以為,我們兩個都不會是在愛裡說對不起的人,”他笑如自嘲:“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