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舟目光沉沉:“可你既然決定了要來求我,為什麼不幹脆求我把你媽媽接出來治病?”
林緻溪愣住了。
宋卻舟緊追不舍繼續問道:“還是你覺得,求我放過青頌遠比求我接出你媽媽簡單得多?”
林緻溪被這一句問話打得措手不及,他慌慌張張道:“不,我沒有那麼想,隻是……隻是……”
他理了理語句,盡量用良好的語言措辭說出:“隻是我考慮有點多,但那絕非不信任你!就是,就是秦長裴已經找到骨髓,我媽媽又是急需,我拒絕不了……”
越說越亂。
林緻溪已經接受了世界的本質是本小說這瘋狂的真相,也接受了他與宋卻舟各自有各自的未來和結局,而林望舒的結局無疑是在秦家安度餘生。
從始至終林緻溪都沒想過去修改這個結局。
怎麼修改呢?他媽媽那麼想要被秦家認可。
小時候林望舒陪他曬太陽,曬着曬着,不經意間林望舒就哭了,她自己也沒有覺察到。
還是小林緻溪扭頭發現了,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掉眼淚。
七八歲的孩子對上的也是一雙同樣茫然的眼,尚且稚嫩的林緻溪不懂也就算了,但連林望舒都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哭。她向年幼的孩子解釋,怎麼也解釋不清,隻能強撐起笑容,安撫他說小溪不要害怕媽媽以後不會了。
可林緻溪才不想要這樣的保證。
他自己有時候疼了痛了都會掉眼淚,為什麼要苛責媽媽哭呢?他笨手笨腳地安慰林望舒,小手輕輕地抹去那些淚痕。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發現林望舒忙碌的時候不要緊,空閑下來或是偶爾發呆的時候就總是沒緣由地落淚。
不是那種嚎啕大哭,眼淚也不多,隻流幾滴,奇怪的是某些時刻竟是林望舒都不知道自己哭了,要等到淚水墜地,才曉得她又為别人或者自己掉眼淚。
很多年後,林緻溪才明白林望舒當年的情緒有多不對勁。當時他還太年幼了,話說不到點子上,隻會給拉着林望舒的手說着愚笨的話,等到他的心智成熟一點時,林緻溪才明白,林望舒那幾年大抵生心病了。
等到了秦家,林望舒的症狀才好了些,秦橫城多年來都待她溫和,雖然這位秦家的上一任家主将秦家看得比什麼都重,也未必愛她勝過愛秦長裴,但隻要林望舒不去觸及秦家的利益,她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好的——衣食無憂,不必為生活忙碌,秦橫城薄情卻也專情。
這也是他即使在秦家的時候并不好受,也從沒動過跟林望舒說要離開的想法。
所以時至今日,他怎麼忍心讓媽媽再受一遍當年的苦頭?
何況故事的走向已經偏了,他怎麼敢去賭改變林望舒歸宿會造成什麼影響。
“不過是不信任,你何必找别的借口。”然而他的無言被對方認成了心虛,宋卻舟一步步地逼近他,直到他的影子徹底籠住住眼前的人,“林緻溪,你當我是什麼善人呐,你說什麼我都會同意?如果你來之前真是這麼想的,那麼你聽好了,我現在明确地告訴你,我不會答應你任何要求,你有空不如先想想自己要為今天的到來付出什麼代價吧。”
“你别忘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手上。”
林緻溪的呼吸變得很輕,仿佛是因為他的話語感到膽怯。
宋卻舟不覺快意,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戲谑的冷意:“你說那段監控和軟件記錄能讓你坐幾年牢?”
林緻溪并不害怕宋卻舟的靠近,即便昔日的愛人今時今地變得極具攻擊性,他卻好像總能從宋卻舟這裡找到安全感。
他聽着宋卻舟的話,一半是因為曾經被愛或是知道未來宋卻舟會為他的死悲傷難過而生出的底氣,覺得宋卻舟不會狠心至此;一半是真的有想過宋卻舟對他萬分失望真想讓他去坐牢的躊躇,這躊躇不是因為恐懼坐牢,而是他不願死在牢裡,還是被宋卻舟親手送進去的——他怕宋卻舟餘生都會愧疚這件事。
他思量間,宋卻舟已然不耐煩:“說話!”
林緻溪沒被他用這般嚴厲的口氣呵斥過,登時抖了抖,“可不可以換别的報複?”
宋卻舟聞言,臉上浮起嘲諷意味的笑容,“你怕了?”
林緻溪眼睫微顫,認道:“是,我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