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以後了。
倒數第三天,林緻溪和林望舒在線上聊了許久,他們沒有打電話,都怕自己哭出來。
他知道媽媽生了病,現在在秦家名下的醫院,但林望舒不提起這件事,他就也當不知道,繼續和媽媽聊着亂七八糟的話題。聊天結束時林望舒說天冷了你要記得加衣服,很簡短的一句問候,可林緻溪一旦想到再有一個多月,他就再也聽不到了,眼淚便落在了屏幕上。
倒數第二天,林緻溪依舊還是每個下午給宋卻舟做甜品,盡管對方這兩天都在外忙碌。他也打過電話,旁敲側擊地詢問宋卻舟是不是最近兩天都要忙,宋卻舟回答他那塊地很重要,他可能這幾天都得在公司,林緻溪沉默片刻,隻溫聲應好。
他的胃口越來越小了,有時一兩個小點心下肚就再吃不下什麼了,甜品放不了太久就得處理掉。
但他還是做。
他的時間那麼多,又那麼少,不做這些,他的心就會空下來。
今日份是抹茶毛巾卷與蘋果巧克力曲奇,宋卻舟還是忙得不回家,林緻溪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天黑了,他給自己煮了一把面,面倒進碗裡,他才想起沒放雞蛋,也沒加青菜,湯面上零零散散地飄着蔥花,但他有些累了,也不想再動,将就着吃了。
最後一天,林緻溪原本想湊合過的,看到回家的宋卻舟一時竟愣住了,随即心裡湧上如潮的喜悅,以至拿碗的手也在微微發顫。
他很開心,鼻尖又有點酸澀,他想命運還是給了他一點恩賜,讓他得以擁有最後的好時光。
他溫聲跟宋卻舟說:“我們再吃一頓小火鍋吧。”
宋卻舟望向他的眼神在逆光裡瞧不清,但他聽見宋卻舟說:“好。”
家裡一直備着食材,簡單的火鍋也不用太大的心力,林緻溪開冰箱門拿丸子時,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是宋卻舟将下巴擱在了他的肩上。
宋卻舟用面頰蹭了蹭他,一個很親密的背後擁抱,低喃似地的話語飄到林緻溪的耳畔:“這些天,我很想你。”
林緻溪眼中喜悅與傷感并存:“我也很想你。”
宋卻舟問:“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嗯?”
林緻溪一雙眼睛裡水霧氤氲,聲音卻似平常:“已經說過了呀,我很想你。”
又重複一遍:“真的很想你。”
他已經用最隐晦也最坦然的字句去叙述自己的心境了,這幾日每時每刻林緻溪都在思念,他盼着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他害怕被命運的深淵追上,他總想到宋卻舟,一想就是一整夜。他做出了背叛的選擇,所以聽到宋卻舟因為在忙那塊地所以要留在公司時,他一句話都不說出。
他沒有臉面去要宋卻舟陪陪他,即便這已然是他們最後的光陰了。
他說我很想你,是愛語,也是告别。
林緻溪沒有看到的是,宋卻舟輕笑了聲,眼神逐漸冰冷,語調卻絲毫沒變:“我知道啦。”
他們随機挑了一步片子,愛情片,有點無聊,林緻溪本來覺得吃火鍋會很慢,沒想到他自己沒胃口動了點就再吃不下去了,宋卻舟夾菜挑肉的速度也很快,這頓火鍋結束得猝不及防。
臨了宋卻舟看了看他的碗,微微皺眉,問他怎麼吃這麼點。
林緻溪笑了笑,回答說是傍晚甜品吃太多了撐了。
收拾完後宋卻舟說自己最近太累了,原來想着一起看完這部電影的林緻溪止住了話頭。
人世間總要有遺憾的,他想,反正他的遺憾這麼多,也不在乎沒看完一部電影了。
于是他們洗完澡躺上床,彼此間的話很少,僅有一句晚安。
秋深了,一切都變得寂靜,濃郁的夜色裡有太多不能說的心事。林緻溪不知道他們清晨跑過的那條道路,旁邊的桂花是否已經徹底盛開,他這幾天都沒有出去。他待在這座公寓裡,就像待在一個小巧的避風港,或者也像即将行刑的刑台,這取決于宋卻舟有沒有回來。
回來了,他便歡悅地迎,沒回來,他就靜默地等。
偶爾心血來潮,為聞一點桂香,推開一扇窗,迎面卻是蕭瑟的風,好似天地間的回音,在叫他快些歸去。那時他心裡是有些害怕的,一個人的時光太難熬了,心有憾事的人尤甚,他沒有看到世界在他面前一點一點變成褐色,因而乍一想已然秋深,便總覺物是人非。
但是現在呢?
大概更多是無奈吧,就像他在這個夜晚感受了侵骨的寒意,在心裡恍然大悟,原來秋天也要過去了。
光陰如此飛逝,林緻溪非要跟誰作對似地,一個晚上都不合眼。
他想原來秋天也要結束了,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陪宋卻舟過冬了。
明天宋卻舟回來,就不再是他的愛人了。
他靜靜地流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