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恨的碰撞裡,放不下他茫然如漂泊的靈魂。
這天晚上林緻溪沒有醒過來,宋卻舟在旁邊處理公司的事物,心裡是恨占據上風,因為他覺着林緻溪剝奪了他的從容與鎮定。恨一個人要找到理由太容易了,尤其是對于林緻溪——他恨林緻溪簡直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宋卻舟假裝白天那場發生在自己與自己之間的對峙沒有發生過,這一晚他想到林緻溪時,都用仇人替代林緻溪的名字。
他睡在那個小沙發上面,一晚上都沒有做夢,但依然睡得很不安穩。
隔天上午,林緻溪還是沒醒,宋卻舟吃完早飯接着處理公司的事,隻偶然将目光轉過去。
這時他心裡還是怨恨居多,重生後恨好像變成了一種習慣,他不時地重溫并笃定這些恨永遠不會消逝,絕不承認已有動搖之勢。
到了中午,宋卻舟到底沒忍住,去詢問醫生隻是貧血的話為什麼還沒有醒。
醫生跟他說确實隻是貧血,沒有檢查出病人身體有什麼問題,可能再過會就醒了。
于是宋卻舟又回到了病房,繼續處理文件。
下午的時候,恨仍然還在,但愛好像也冒出了頭。
夕輝下落,世界載住了大部分洶湧的橘色,還有一部分落在了林緻溪的眉眼上。
宋卻舟不自覺地将手撫上林緻溪的面頰,片刻後一僵,但他沒收手,隻慢慢理好林緻溪面龐上散亂的發,幾乎是在歎息了:“你為什麼還不醒過來呢?”
這句話問出口時,恨仿佛又增多了,但那部分恨是纏綿的。
宋卻舟竟然在想林緻溪的這一場沉睡是命運在逼他承認,承認他有多舍不得。
他問過醫生,得到重複的回答,回來後昏昏沉沉地睡在林緻溪的床邊,地方很小,睡着睡着,他的骨骼痛了,可他還是睡着。他太困了,他想醒來的時候林緻溪會看着他嗎——如若他妥協,承認舍不得的話。
再睜眼時林緻溪竟真的轉醒,宋卻舟懸着的心總算能落地了,随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怒氣,當他握住林緻溪手的那個瞬間,怒火達到了頂點,他想質問林緻溪這兩天到底幹了什麼!
明明有好好地遊玩,拍的午飯晚飯也很豐盛,怎麼就轉頭進了醫院。
可他重話都沒說幾句,林緻溪倒先抱着他哭了,讓他的心再度高高懸起。
到頭來妥協地居然又是他——
宋卻舟拍着林緻溪的後背,力度輕柔,帶着哄人意味,他說:“是我說得過了,小溪,别哭,你才剛醒。”
這話一說,林緻溪的眼裡更止不住了。
林緻溪很少哭,宋卻舟更是沒見過幾次他掉眼淚,這會哭得越來越兇,像在宣洩着什麼。
宋卻舟擁抱他,從對方環住自己的力道裡覺出了一些恐懼,撲向他,就似尋求一個庇護所。
他在害怕什麼?
宋卻舟下颚抵住林緻溪的肩膀,很想這樣問,可猶豫了會,終究沒說出口。
他還不知道林緻溪放棄了什麼,做了怎樣的選擇;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麼,又為此傷心欲絕。
宋卻舟不知道被蒙住眼睛的人變成了他,而知道真相的林緻溪接受了命運的殘酷。
他不知道林緻溪的一生就快要走到盡頭了,這些淚水就是即将告别的信号。
他就隻是因為這個人流着眼淚,心便如同被揪起。
這一天半的昏迷逼他被迫正視了自己的心,擁抱讓他和林緻溪靠得好近,他貼着林緻溪的耳邊,歎息聲輕飄飄地掠過,可說出去的話卻是慰藉的話:“别哭,别哭。”
他妥帖地接住了那些恐懼,在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想如果這一次林緻溪沒有背叛他,他會嘗試着原諒林緻溪。
宋卻舟撫摸着他的發尾,他還不清楚命運開了怎樣的一個玩笑,也不清楚林緻溪的心裡已經充滿了絕望。
他想着,也許他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他給出了一場考驗,這對重生的林緻溪而言是一道開卷考題,畢竟後續與結果已經在上一輩子呈現了,他放松了底線,不再去計較這道不對等的考題。
他想,他承認他的心軟,承認他依然還愛林緻溪。
他會試着去原諒林緻溪,隻要林緻溪這一次選擇他,隻要林緻溪不再丢掉他的信任。
命運沒有給出準确的預言,時間撥轉到現在,總有人覺得一生太長還有恨意可以揮霍,還有愛意可以消磨。
他沒有對林緻溪說出的話是:你好好地愛我吧,我會試着忘記的。
——我知道我會忘記的,如果你願意好好地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