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怎麼對待反抗“命運”的人,哪怕宋卻舟是主角,理應是這個世界的寵兒,他也不敢去冒這個險。
他擡起頭,直視那塊幽黑的屏幕,如凝視一處輕而易舉就能吞掉他的深淵,也許他依然是害怕的,人在未知力量面前總是渺小的,這無疑會使他心生懼意。
然而對宋卻舟的愛又令他挺直了腰背,直面好似翻手就能決定他生死的存在。
林緻溪努力壓平語調:“我願意接受,如果我的愛人真如書裡所寫,餘生順遂無憂,我什麼都不會說、不會做。”
“我會當這是一場夢的。”他神情悲戚堅定,“隻是讓我平和地死去吧,我不想再經曆一次那份痛苦了。”
也不要讓他在宋卻舟的生命裡留下太多痛苦。
“我所求的,隻有這個了。”
神明沒有答複他。
那塊屏幕消失了。
林緻溪大笑着朝後仰,是一個無所謂會摔倒的模樣。
平地在一刹那瓦解了,他直直地跌了下去,不知道哪一個瞬間就會粉身碎骨。
再睜開眼是現世,觸目是雪白的天花闆,鼻尖嗅到了一點消毒水的味道,很遲鈍地,林緻溪想他應該在醫院裡。
昏倒前的畫面像碎片湧入他的腦海中,他記得他去機場送了滿河一程,回去的途中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地上,想來是哪個好心人打了120把他送到了醫院。
林緻溪動動手指,全身仿若被巨石碾壓,痛也痛得很鈍,他的記憶慢慢補全、交融、粘合,最後變成黏膩的沼澤。
造物主用一場夢,告誡他這一生隻能到此為止。
被子一側似乎被壓住了,林緻溪艱難地轉頭去看,入眼是一張熟悉的側臉,隻是看着,就能讓他的眼眶灌滿淚水。
宋卻舟睡在了他的床邊,用一個看上去不太舒服的姿勢。
林緻溪伸出手,指尖戰栗的頻率實在太快了,他迫切地想去觸碰宋卻舟的臉,好确認這不是又一場構造的美夢。但當手指即将碰上肌膚的一瞬,他又停住了,無端的恐慌蔓延過他的心髒,于是這顆心髒又開始疼了,隻是劇烈地跳動着,就似能耗盡他僅有的鮮活。
林緻溪咬住牙,不讓哀鳴從唇齒間溢出。
他縮起手指,想要收回手,宋卻舟卻若有所覺地醒轉,那雙深色的眼睛下意識地朝他望來,在看到他是醒着的一霎,宋卻舟瞳孔驟縮,以極快的速度起身。
可他大約是用這個變扭的姿态睡太久了,猛然起身令骨骼都發出輕微的響動。林緻溪慌張地覆上他的手臂,着急道:“慢點。”
宋卻舟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明顯凸出的腕骨讓其臉色一沉。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這麼瘦的?
他分明隻離開了兩天,林緻溪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
宋卻舟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胸腔裡的怒火,但驚怒般的關切還是從他的表情裡初露端倪。
林緻溪的臉色很白,幾近病态,令宋卻舟的心沉甸甸的。他起身,把自己沙發上那件外套拿了過來給人套上免得感冒了,又拿了個柔軟的枕頭墊在他的後背,讓他能靠得舒服點。
做完這一切,宋卻舟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嚴肅地盯着林緻溪:“我沒事,現在我們來聊聊你的問題,小溪,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昏在路邊的?”
“我……”林緻溪不曉得該怎麼說。
他無法跟宋卻舟說明是因為所謂的命運。
隻要一想到這件事,他的心就仿佛被千刀萬剮。
“醫生說是因為貧血。”宋卻舟認真地看着他,“什麼樣的貧血會讓你昏倒?而且都貧血了,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嗎?你是不是又沒吃早飯,還是因為别的什麼?吃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還是你跟我說的,結果現在倒好,你自己倒貧血了,還倒在路邊,這次是運氣好,下次要是别人發現不及時怎麼辦?”
話越說到後頭宋卻舟越氣,他停頓了一下,讓胸口的火稍微平息一些,“林緻溪,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法在他們相愛之後基本是沒有了,宋卻舟也很少這麼沖他說話,可即便是再生氣,話裡也全是關心。
這些話落在林緻溪的耳畔,他盡力在維系平衡的心境終究是崩塌了。
他哭着說願意接受命運,可心裡頭全是痛失所愛的悲鳴,而此時此刻愛人就在面前,那些愛意是何其地振聾發聩,要将他的心也活活震碎。
林緻溪再忍不住了,狠狠撲上前,把自己塞進宋卻舟的懷抱。
他緊緊地環住宋卻舟的脖頸,眼淚一顆一顆地掉落,很快就沾濕了宋卻舟的肩。
從啜泣到嚎啕大哭隻有幾秒鐘,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回到了避風港,明了眼前的人會接收他所有的不安、害怕和也許永遠也說不了的絕望,所以形象盡失,所以肆無忌憚——他擁抱的姿勢實在太像一個溺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