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舟感受到自己渾身的血液正在一點一點地僵滞,隻有聲音還是冷靜的:“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林緻溪猶豫了一下,還是否認,“隻是想着都來了這麼一回,不如就把其他的項目也做了。”
宋卻舟深深地望着林緻溪。
他了解林緻溪,這人一開始交往小病小痛都得問了才說,生怕哪裡給他添了麻煩,兩個人相愛了兩年情況才稍微好轉點,可骨子裡也仍然是個不會注意身體的人,沒道理圖個順便就突然要來個全身檢查。
除非,除非是出了什麼狀況。
不知不覺他握着林緻溪的手都有點顫:“有哪裡不舒服你一定要跟我說。”
“沒有,我,我就是最近,”林緻溪被他這副樣子弄得也有些慌張,“最近胸口有點悶,就想,做個全身檢查。”
“好。”宋卻舟的聲音放緩了,帶了點安撫意味,“我們現在就去。”
做檢查花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得虧這個點醫院排隊的人不多,他們才不至于錯過吃晚飯的時間。
回到家打開燈,溫暖不刺眼的暖橙色燈光照在身上,宋卻舟才有種腳踩在實地上的感覺。
兩個人胃口都不太有,宋卻舟就簡單地放了兩碗青菜肉絲面。
吃過晚飯,到了洗澡的時間,宋卻舟放好水,準備幫林緻溪一起洗了。
林緻溪臉漲得通紅,擺擺手,一邊說着不用了,一邊為找個正經的理由焦頭爛額。
以前宋卻舟不是沒有幫過他洗過澡,兩人在一起第一年就什麼事都做過了,林緻溪身體不太好,稍被折騰就渾身乏力,頭兩回又沒經驗。即便宋卻舟有心壓着自個的欲望,他仍然情況不算好,這種時候往往都是宋卻舟幫他處理後事。
開始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到後頭也慢慢地習慣了。
重生這些天他們還沒幹過這檔子事,一來是太忙了,二來兩個人都有心事,都有意地避開了,沒人去提。這會兒林緻溪也不是故意扭捏,實在是他的身體莫名其妙瘦了許多,容易引起宋卻舟的疑心,加上檢測報告還沒出來,他心裡懸着,更不願意提前讓宋卻舟知道他可能得了什麼病。
宋卻舟則是把這當成了林緻溪的不好意思和重生回來沒做好心理準備,他跟人一頓掰扯,好說歹說,林緻溪愣是不松口,他沒法子,心底因為林緻溪的檢查沒個着落,堵了一胸腔的火,不想也不願意跟林緻溪發。
他給自己做了幾分鐘的心理建設,要心平氣和,又互相拉扯了會,到底沒拗過林緻溪,隻好歎了口氣,認命地往這人傷了的左手上套了個一次性塑料手套,再綁了幾圈繩子,以防沾水。
洗完澡宋卻舟給林緻溪吹頭,他做這事很有經驗,往常他們都是自己順手在浴室把頭吹了直接上床,要是有誰哪天特别累的,就頂着濕頭發出來撒個嬌,讓對方幫他吹。
今天是林緻溪不太方便了。
宋卻舟手指松松地插入林緻溪烏黑的發間,發尾沾了濕氣,他的指縫也濕潤潤的,林緻溪的發質很軟,溫順地貼着他的指尖。這個時節林緻溪已經不穿夏天的睡衣,而是換上那套有點厚的長袖了,可即便如此,加厚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仍然能看出單薄與瘦削。
那截微微朝前彎的後脖頸映入宋卻舟的眼簾,看得他說不出話來。
明明林緻溪好端端地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但就是好像瘦了,也憔悴了,明明林緻溪的笑要比前段時間真切,但他沒有緣由地感覺不到安穩。
一定有超出他掌握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他本能地對此畏懼與惶恐。
這種情緒導緻他直到躺在床上關了燈也無法入睡,他不斷地回想起傍晚時分看到的林緻溪,獨自坐在那裡,垂着頭。
一副沒有什麼奇怪之處的畫面,卻硬生生地在他腦海中反複演播,宋卻舟的心也好像被其牽動,忽然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仿佛他的生命裡,也有過這樣一個林緻溪,孤零零地等在那裡,也是低着頭,再不會回應他。
這個瞬間,對林緻溪的恨似乎也不複存在了,一種比恨還要強烈的負面情緒困住了他,可他無法準确地描述出來。
無稽之談。
最後他用這個詞歸結這些情緒。
宋卻舟忽夢忽醒地捱到後半夜,又朦朦胧胧地做起夢。
夢裡倒沒有他現實中牽挂的人了,他坐在自己家的陽台,面前是幾盆粉色與白色的四季海棠,天色是蒙蒙的,厚沉的霧還沒有被晨曦徹底破開,風已經帶着涼意,吹過這片天地。
屋裡還開着燈,陽台門也開着,大概他來了興緻,想看一看種的花。
海棠開得很好、很漂亮,葉子邊緣捎着露水,應和着即将到來的清晨。從陽台望出去,路燈朗朗地亮着,有幾家也點了燈,近的像螢火,遠的似星辰。
宋卻舟在萬籁俱寂裡聽遙遠的風聲,是夏天,所以一件短袖也足夠他坐在這裡了。他坐着,風好像一陣一陣地吹着,年好像一年一年地過着,他的心也好像始終缺了一塊。為什麼而缺、因為誰而缺,很重要又好像不是那麼重要,好像他坐在那裡,就已經是原因或者答案了。
他想,他茫然地想,他一定是失去過什麼。
不然他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怅然若失的感覺一直到他醒來也沒有消褪,宋卻舟下意識地朝右邊看,天微微亮,林緻溪還沉在夢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