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壓抑不住地咳嗽起來,等感覺快把酸水都要咳出來的時候,才緩過神來,他一把拿起茶幾上的水杯,也沒管已經涼了,直接幹了整杯。喉嚨間有點莫名的癢,他甚至覺得自己會咳出血來。
所幸是他想多了,還沒到那種駭人的地步。
林緻溪回想起自己還沒和宋卻舟決裂之前,天天都攝入果蔬魚肉,飯前飯後運動散步更是不少,周末還去健身,怎麼可能養出這麼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再說他重生後的這些天,每天也是宋卻舟做的飯,營養和味道一個不落,這幾天不下雨晨跑一次都沒少,按理說也應該是愈發健康才對。
可他現在的感受,就像是無形的手從他這副軀殼裡一點一點拿走什麼,或許用“抽”更為形象。
林緻溪覺察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變瘦。
一種無能為力的惶恐在他的心髒裡蔓延,他被不知來源的疼痛侵襲,如同故意磨鈍的生鏽鐵刀子在他的血肉裡進出,漫長的拉鋸戰在他的身體重複地上演。
他真的很怕疼,所以沒出息地紅了眼睛。
這是第二回了,絕不是巧合。
他的身體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林緻溪渾渾噩噩地站起身,他不敢多想什麼,也不敢放任自己坐在原地。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但或許是精神狀态太不穩定了,走路時磕到了餐桌的一角,半杯水從杯壁裡晃出來,潑在了他的手肘邊。
他被燙到了,卻下意識地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水杯,直直将它放到了桌上,再攤開手時,已經是一片紅腫,摻雜着幾個小水泡。
眼睛也變得模糊,像是看不清東西了,林緻溪若有所覺地抹了把臉,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崩潰來得很突然,心理防線的失守隻在一刹那,那個瞬間林緻溪似乎已經忘記因為什麼而哭泣了,眼睛卻依然潮濕着。他覺得很痛,方才的苦難好像又卷土重來了,一千、或是一萬根銀針一起抵進了他的十指和胸腔。
可站在這裡哭了沒兩分鐘,林緻溪又咬着牙,拿來拖把勉強拖好地,再用毛巾擦了擦臉,回屋拿了件厚的毛絨外套,打車去醫院。
宋卻舟快忙完準備出公司的時候收到了一條語音,林緻溪發的,他點開聽完,臉都黑了一個度,直接回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那邊接的很快,開口的聲就聽着不怎麼對,宋卻舟又氣又急,放柔聲調哄了幾聲問了地址,直接開車去了市中心醫院。
到了就看到林緻溪一個人坐在外面的藍闆凳上,手上被包了紗布,旁邊或多或少都有人陪,就他一個孤零零地捧着手機坐在那裡。
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宋卻舟看到這幅場景,心也被揪了一下。
他好像總能與林緻溪的孤獨感同身受,他們一起在病房養病的那段時光,林緻溪也總是靠在床頭地坐着,也許在看窗外的景色,也許沒有。宋卻舟以前也喜歡這麼做,後來太忙了連發呆的時間都壓縮成很小的一點,那時候林緻溪的眼神落在窗外,他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緻溪的身上,林緻溪微微側首時,他才大夢初醒般收回目光。
再後來和林緻溪在一起了,彼此分享着生活,也不是不會再發呆,可是發呆的時候,靈魂是滿的,是不殘缺的。
那麼現在,林緻溪看着前方,滿眼的孤寂,他在想什麼呢?
又是在因為什麼而孤獨呢?
宋卻舟走過去,林緻溪聽見腳步聲擡起頭,空茫的瞳孔瞬息就被填滿了,那些蒼白的霧散得很快。
林緻溪叫他:“阿舟。”
宋卻舟想說點什麼,什麼都好似不合時宜,停頓了會,他歎了口氣:“怎麼不一出事就叫我?”
“怕打擾你工作。”林緻溪如老實回答。
他剛剛發語音消息也是為了告訴宋卻舟他出了點事要晚點回去,讓他看不到人不要擔心,哪裡想到宋卻舟二話不說過來接他。林緻溪仰起頭,他的眼睛哭過,此時此刻還有些腫,心裡卻像是被洗滌過,那些厚沉的污穢像被宋卻舟的到來沖刷走了,餘下亮堂又幹淨的一片地,用來愛和思念。
宋卻舟看着林緻溪的紅眼眶,蹲下身,擡手輕輕在他眼角邊一揩:“是不是很疼?”
林緻溪抿唇,幾秒種後點頭:“有點疼。”
林緻溪怕痛宋卻舟是知道的,磕着碰着了也容易留疤,上輩子他火氣最上頭的時候對林緻溪連衣領也沒揪一下,就怕給摔着了。
如今重生十幾天,竟然就有一處淤青、一處燙傷。
宋卻舟想到穩步執行的計劃,想到已經放進公寓電腦裡的文檔,又看着與他對視的林緻溪,心髒驟然地痛了一下,他茫然地不知該怪誰、該做出怎樣的反應。直到林緻溪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牽過他,他隻能感覺到這雙手也是冰涼的,于是心裡針刺般的痛也被延長了,林緻溪說的話更是讓他全身僵硬:“阿舟,我想順便做個全身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