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覺着後半夜睡得不難受,能說得上安穩,早上醒來甚至還有久違的舒暢感。
他動了動自己的手臂,伸了個懶腰,然後四下打量。
以這個位置來看他大概還是睡進了宋卻舟的懷裡。
他知道自個睡相不好,愛亂動,這讓他有些慌亂,可想了想,也沒必要忐忑,他畢竟這個時間點還沒失去宋卻舟的愛。
林緻溪爬下床,整理好被子。
宋卻舟約莫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飯了,他們之間總是他晚起一會,因此總是宋卻舟做飯,而整理床被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他的活了。
他鞠了一捧冷水撲在臉上,十一月的天他這麼幹,冷激的感覺瞬息遍布全身。林緻溪從鏡子裡看自己濕漉漉的一張臉,定了定神,吐出一口氣,準備用從容的姿态去掩蓋拙劣的表演。
果然和他晚上想的一樣,早餐是皮蛋瘦肉粥,搭豆漿和幾個拇指生煎。
林緻溪胃口出乎意料地好,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宋卻舟做的餐點了,所以飽了也不肯停下,頗有昨天撐了還塞的風範。
等胃裡再擠不進一點空隙後,他意猶未盡地摸摸小肚子,想拿東西擦擦嘴,稍稍擡手,宋卻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送過來張紙巾。指尖相觸的一刹,林緻溪心神震了震,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像被根蜜蜂的針微微蟄了一下,流出來一顆新鮮的血滴珠子。
其實要擱在以前這算哪跟哪兒啊,别說指尖碰觸了,他喝完那杯豆漿還敢在宋卻舟的臉上留個帶豆香的吻,使勁地占便宜。
誰讓那時候他是被愛着的呢。
可現在他猶豫、仿徨、恐懼,跟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樣,狼狽地緊盯着碗裡的兩三塊錢,為擁有的那麼一點愛感到受寵若驚。
“三天後我有個晚宴,他們都帶對象,你要和我一起去嗎?”宋卻舟湊近問他。
“啊,”林緻溪沒回神,反應過來後調子往上走了一度,“啊?”
他指指自己:“我嗎?”
宋卻舟低低歎氣,不用力氣地彈了彈他的額頭:“我還有第二個對象嗎?”
“哦哦。”林緻溪點點頭,他好像在思考,表情期待和糾結相互摻雜,還有些莫名的低落,說出口的話奇奇怪怪,“真的是我嗎?”
片刻他又知道這是句會讓人糊塗的話語,所以很快找補:“我是說,真的要我去嗎?”
“随你呀。”宋卻舟一如既往地縱容他,“你想去,我們就一起,你不想去,我身邊的位子就空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說得很真誠,林緻溪的心裡頭卻不好過。
他依稀記得上輩子也有這麼一場晚宴,不過宋卻舟并沒有邀請他,因為兩人還沒有直接在圈子裡公開的打算——主要原因在他,他還沒想好怎麼和林望舒說。
今天宋卻舟來邀他了,這和前世有些出入,林緻溪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心裡是不忍拒絕的,但可能會帶來的連鎖反應他也未必吃得消,他露面别人也不一定知曉他的身份,畢竟他這秦家少爺名不副實,常年待在别墅裡從不參加什麼宴會,自然和圈子的聯系不大。
可隻有心人一調查,他的過往大約就會被翻出來供人指點。
到時肯定會連累林望舒。
而且,他不敢保證修改了人生軌道,會對未來造成何種後果。
林緻溪抿唇回絕:“抱歉阿舟,我可以下次去嗎?”
他斷斷續續地說:“這回可能不太來得及,我那份商稿截稿日期剛好在三天後,真的,真的不好意思……”
理由很蹩腳,且不夠完美,他撒了個謊,賭的是宋卻舟對他的信任。
可是怎麼會不成功呢?
他能夠順利地取到松原集團的商業文件,難道靠的是他的腦子和計謀嗎?
無非是他擁有能随時走進那間書房的權利罷了。
因此現在也一定會賭赢的,林緻溪知道的,宋卻舟有多愛他,就有多相信他。
越想頭越低垂,四面八方蔓延而來的愧疚快要把他溺死了。他終于明白自己的愚蠢了,雖說他也從來沒有認為自己聰明。
聰明人不會把愛人弄丢,不會向他此刻舉目無措。
胡思亂想時他的下颚被輕輕捏住,林緻溪順着不重的力道擡起頭,愣愣地看着宋卻舟,聽人說:“怎麼還難過起來了?”
“我去不了……”
“那就不去。”宋卻舟望住他的一雙眼,如同要把他整個人瞧透般,“沒有關系,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林緻溪被吸引住了,宋卻舟神色的瞳孔裡倒映出他發懵似地的臉。
半響他喃喃地重複:“嗯,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宋卻舟笑了笑,他松開手,沒有如往常那樣在林緻溪的唇角烙下個輕淺的吻。
他起身拿了衣架上的外套,那是跟林緻溪約會時候買的,沒什麼牌子,純粹是因為款式和配色深得林緻溪喜歡,比起他滿櫃子的高定和名牌,這大概算是他最不昂貴的一批衣服。
但是他已經把這件外套穿舊了,扣子也失去了剛買來的幹澀感,不會再那麼難扣上了。
“晚上回來給你帶點零食,要吃什麼?”
林緻溪想了會兒,說:“烤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