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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朝聞有點心虛,他得做數據計算,然後模拟仿真,好盡快完成科研任務,發出文章來。
雖然他不喜歡做。
他怕自己反悔,又趕緊下單,預訂了之前看好的冰島旅行團。
這下開弓沒有回頭箭,錢都花了,肯定要去玩。
下火車,李朝聞還要騎車三公裡回家,路上有一截沒路燈的上坡,坡的盡頭是一座從不開門的教堂,圓拱門上鑲着一尊耶稣半身像。
每次騎到這個教堂,就意味着上坡路結束了,後面都是平路,他快到家了。
今天李朝聞騎到那,眼淚忽然就嘩嘩地往下掉。
他的生命裡還沒見過平路,二十三年,永遠都在爬坡。
他不能偷懶,也不能開小差。
好像人生除了賽道,就隻有懸崖。
“Hey Lee, are you okay?{嗨小李,你還好嗎?}”一個白色耳麥,從對面飄了過來,李朝聞定睛一看,發現是跟他同宿舍樓層的黑人老兄。
老兄今天穿了一身藏藍色,走得很近了,才能看見人影。
“噗嗤,”李朝聞給點陽光就燦爛,他瞬間被逗樂了,說:“I'm fine. Thank you. ”
他狠狠壓抑着九年義務教育的天性,才沒順嘴說出“And you?”
“I hope so.{我希望如此。}”老兄跟李朝聞擊掌,撞了下肩,準确地說是拿肩膀撞了下小李的胸——他是小李認識的最矮的黑人男孩,170左右,大概是有俾格米人血統。
老兄又跟他寒暄幾句,說他正要去超市,給小李帶墨西哥玉米片,感謝小李之前跟他分享了朋友送的辣條。
小李欣然接受,雖然他不愛吃玉米片,但畢竟可以分給冰島同團的人吃。
“哎呀!天呐!”冰天雪地間,小李突然想起這包零食的存在,他好像放進了雙肩包,然後又往裡裝了筆記本電腦!
他拉開拉鍊往裡面一摸,嘎吱,玉米片殘骸碎裂的聲音。
大事不妙。
“咋啦?”
一分鐘後,于磐拿着他的包,把碎片往車載垃圾桶裡抖摟。
李朝聞乖巧地站在旁邊,手裡端着筆記本,上面放着他的護膚品包、小攝像機、貼滿線條小狗的充電寶,還有他自己的,棉手套。
小李吹掉護膚包上殘留的玉米片,試探着說:“謝謝哥哥。”
剛才于磐從他兜裡掏出手套的時候,意味不明地擡了擡眉毛,瞟了他一眼,好像警察搜身,搜到了嫌犯證據。
“哥哥,我……以為我沒帶手套。”
“那你就沒帶吧。”于磐輕笑一聲,把李朝聞的棉手套拿過來戴上:“我戴這個。”
你别說,于磐一身黑,戴黑手套;李朝聞穿紅羽絨服,鞋帽、手套都是白色,這樣确實更搭。
完美。
他們走到草帽山側面,才看到“湖”的全貌。
那湖看不到邊緣,它分出許多支流,流進遠處山間的峽谷,川流把陸地憑空割裂,塑造出更接近幾何形态的“九曲十八彎”。
湖水像陸地擎起的一汪清泉,而黑土又像漂浮在水中的冰塊,令人分不清這到底是大洋中央的孤島,還是大陸内部的大江大河。
草帽山是熱門景點,此刻空地上除了他們團的,還有另外兩三個車上的人,把腳下的雪地踩出了密密麻麻的鞋印。
李朝聞想起有一次合肥下雨,約定好練舞,于磐遲到了一會,一進屋看見舞房的地闆上全是泥印子,第一句話就是:“靠北啊,你們在幹嘛?”
直到于磐開始擦地,他的好搭檔陳野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那之後,街舞社出台了新規,不帶幹淨的鞋,不能進舞房。
“哥哥~”
“幹嘛?”于磐聽李朝聞叫他的聲音帶了波浪号,便知道他沒憋好事。
李朝聞眼珠一轉:“你能不能在這跳個舞呀?”
“為啥?”于磐有時候真是驚異于小李的腦回路。
“我想看。”
“人太多了啦。”于磐滿臉嚴肅地爆出了台灣腔,其實他在科大的那幾年,普通話已經學得挺好了,但一着急就還是鄉音難改。
李朝聞樂得蹲在了地上,又撐着自己起來,挑釁道:“那人少你就能跳了!”
于磐被氣笑了,搪塞道:“好多年不跳,忘了啦。”
“噢,”李朝聞不甘心地噘嘴:“那要不我教你?”
不是吹牛,于磐最經典的幾支曲子,小李都還記得怎麼跳,但這話一出口,就是标準的關公面前耍大刀,李朝聞自己都尬住了。
于磐面帶無奈的微笑,小李要教他跳舞,就好像他家貓要教他用筷子一樣,搞笑中帶着一絲可愛。
“嗯……”李朝聞拿起攝像機緩解尴尬:“當我沒說。”
于磐想起,要跟酒店打電話溝通晚餐事宜,便讓李朝聞自己先去看瀑布。
去瀑布的這小段路不好走,上午下的雪,化過又凍成冰,經常有遊客摔傷,而且李朝聞穿的還是不太防滑的籃球鞋。
想到這,于磐大聲叮咛道:“你注意别滑倒喔!”
“嗯!”李朝聞使勁點頭,他認真地俯下身,拽住路上固定用的鐵鍊子,一點一點蹭着走。
韓國小姐姐跟波蘭一家四口都在前面,大家用同樣的姿勢,蹲着往前挪,李朝聞和他們打招呼,然後加入了隊伍。
有伴能好點,于磐看着小李紅色的身影縮成一小團,走得很小心,才慢慢放下心來。
湖邊信号有點差,電話聽不清,于磐走回停車場,打完電話又坐進車裡,悠閑地刷了一會社交媒體。
剛關上手機,他就看見波蘭爸爸有點着急地跑過來:
“Alex? Alex! Johnny and Niko, they slipped down the slope and couldn't get back! {Alex!Johnny和我兒子,他們滑到坡底下,爬不上來了!}”
好嘛,我就知道。于磐想。
他深深地歎氣,拽上幾雙冰爪,跟着波蘭爸爸沖去救人。